春情只到梨花薄_三月暮雪【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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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裴元皓并没有上前抓她,而是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阿梨清楚地看到,裴元皓脸上眨眼间失了血色,眉眼渐渐扭曲成团,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头上游走,无qíng地剐着里面的血ròu,痛楚难当。

  他痛苦地**一声,急速地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或许事态发生突然毫无准备,他颤动的手刚打开瓷瓶,里面的几颗黑色药丸滴沥哒啦掉在地面上。

  裴元皓挣扎着伏地去捡,仿佛有细微的勒紧的声音,那种蛊惑的毒俘获住了他,他连丝毫动弹的余力都没有。

  阿梨目瞪口呆地看着。

  眨眼之间,霸横野蛮的晟阳王变成了如纸制的人形,轻薄脆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似乎是死亡独有的瘴气。阿梨的意识有些恍惚,有什么声音在提醒着她:快走,这个人死了与自己无关。

  她朝楼梯疾走了几步,待到转弯口,突然转过头去。

  裴元皓躺在地上,目光默默地凝住她,积在眸子里的寒意已消,随之代替的是令人颤抖的无奈。

  好像一个晴天霹雳击中阿梨,她惊醒过来,将溅了一地的药丸一粒粒拾起,抱住裴元皓的脖颈,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又端来茶水一口一口地喂下。

  夕阳西下,朱霞满天,霞雾如花上月影,清清袅袅地徘徊在鸿顺堂馆上空。这时候的鸿顺堂馆最是烂漫的,落日将堂内的景致映得熔金般的灿烂。隐隐能听见皇帝和嫔妃们的笑声,外面想必是花气依人、红裳呈艳的奢靡场景。

  房间里的两个人已平静下来。裴元皓的手握住阿梨的手,微微的冰寒。阿梨并没收回,知道那是裴元皓剧痛之间,无意识抓住她的。

  波澜壮阔,流转无声。

  裴元皓闭着眼睛,血色重新浮现在脸上,慢慢地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一阵静默,阿梨的声音也平缓,“你总要这样发作吗?”

  裴元皓摇头,依然闭着眼睛,“一年没几次,有时半年,有时两三个月……这次比以往早了。”

  “你到底什么病啊?”阿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很想知道原因。

  裴元皓迟疑些许,才回答她,“我七岁的时候被人施了魔,每次发作是为了提醒我,有生之年我必须忠于一个人,不然我会脑血崩裂,不治而亡。”

  他蹙紧眉头,眼睫浓黑沉重,仿佛心头系着死结,永远都难以排解。再睁开眼,正望见静静坐在身侧阿梨,用一种澄澈至闪亮的眼神注视着他。

  她体会着他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要你忠于他,你才会有解药……”

  “阿梨,你太小,不要去理解。”他突然截住了她的话。

  阿梨顺从地答应了,内心却澎湃激dàng。

  天色暗了,外面的宫灯已经挑起,霓色光影下,桂花树上的桂花仍是簇簇繁华如金蝶。内侍宫人抬着佳肴美膳川流不息,那些小心翼翼的恭敬声从楼下传到了楼上。

  阿梨低下头,裴元皓依然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一切沉重得如坠yīn暗中,使人恐惧。

  冷鹜

  杨劼出了鸿顺堂馆,一路走一路愤懑难挡,裴元皓冷漠的声音还在耳际嗡嗡回响,震得他眼前昏沉沉的。前面突然闪现伍子的人影,张着嘴巴无声地朝他做着手势,一时他不解其意。

  待他彻底明白伍子的意思,已经来不及了,杨府管家带着几名仆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少爷,可找着您了,老爷要您回府。”管家对杨劼一副恭谨样。

  杨劼已是一脑门的冷汗。

  无可奈何地被押着上轿,不多时到了太守府。守门的宿卫早已得了指令,开了朱漆大门,管家陪着杨劼径直往厅堂走。

  厅堂外佣人丫鬟黑压压跪满一地,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各自向杨劼投去陌生而怪异的目光。

  一时万籁俱寂,连树上的鸟儿也停止了啁啾,只有杨劼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清晰作响。这让他想起杨府一直以来的森严yīn寒,杨靖业淡漠的态度,心里愈发地透了寒意。

  正堂坐着府里的几名夫人,杨靖业坐在正中,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簇火苗在冷鹜的眸中升腾。

  “这段日子上哪儿了?”杨靖业yīn沉着声音。见杨劼低垂着头不说话,怒拍茶案,“吃了豹子胆了!给我跪下!”

  杨劼不qíng不愿地跪了下去。

  “反了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竟跟那个臭丫头私奔!这倒好,四处流làng无处安身,还想进窑子嫖女人,瞧瞧这身穷酸样,把杨家的面子都丢尽了!”

  几名夫人附和着老爷,纷纷训诫起杨劼来,有人甚至还提议老爷拿家法惩处。

  原本闷声不响的七夫人起身,盈盈款款走到杨劼面前。

  请了名医调治,加上几个月的jīng心药理,脸上被烫开的红斑淡化了,同时淡化的,便是老爷对她的兴趣。她变得无所谓起来,冷哼道:“瞧这顿批的,怎么有点棒打落水狗的味道?阿劼好歹还是杨家大少爷,骂他几句就算了,何至于搞得这么兴师动众?阿劼虽是十八岁了,毕竟是咱们姐妹的晚辈,以教育开导为主,再这样下去,教他如何在府里抬头做人啊?”

  她本是弹唱出身,说话声调抑扬顿挫,清声遍。,杨靖业并未再次bào怒,板着的脸松弛下来,兀自沉吟思索着。另外的几名夫人猜不透老爷的心思,生怕说出去触怒了他,皆默然噤声。

  七夫人看在眼里,无声地轻笑,弯身朝杨劼道:“大少爷,你就给老爷磕三个头,发誓以后不再做傻事了。老爷仁慈,会原谅你的。”

  这句话其实暗示杨劼,事到如今反抗也是枉然,暂且妥协,见机行事。杨劼听出了意思,无奈给杨靖业磕了三个响头。

  杨靖业过了半晌,才缓缓道:“起来吧,先去把自己拾掇gān净了,晚上再训你。”

  然后挥手让众侍妾都退出,召唤管家,“去把美香叫来。”

  七夫人跟着众人出了厅堂,目视杨劼垂着头离去。她在廊柱旁站了一会儿,正看见管家出了厅堂,一路小跑着去叫美香。七夫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

  她捏紧手中的丝帕,压抑着胸膛里狂烧的火焰,几乎是恶狠狠地骂,“老狐狸变得可真快,这府里不缺的就是女人!想这样甩了我,没门!”

  天已近上弦,又是一弯冷月挂天边。鸿顺堂馆内灯火通明,观香楼jīng心准备的浣纱舞队进入了馆内。

  柳荫空地光影侧聚,盏盏琉璃纱灯将周边景致燃得通明。月点波心,风来水面,美酒果汁香气袭人,笙乐管笛催起繁华丽景。大批内侍、宫婢由洲边到亭下,端盘子的,提纱灯的,整个鸿顺堂馆望上去如瑶宫仙境,缥缈无际。

  冰蓝站在芷媚后面,仿佛是醉了。

  “天哪,良辰美景,能在皇上面前舞一曲,此生足矣。”

  旁边几名舞jì猜透她的心思,便取笑道:“冰蓝姐如此一来,又得咸鱼翻身了。”

  冰蓝一脸得意,“想我冰蓝本来就是观香楼红人,芷媚现在的位置,想当初还是我坐的呢。”

  芷媚沉默地站着,不去应和,眼光漫过人群,观望前面的动静。

  不见阿梨的影子,甚至那个抱走阿梨的裴大人也不见踪影。她暗自叹了口气,却听得内侍尖着喉咙喊:“皇上驾到!”接着统正皇帝在众嫔妃的簇拥下,缓步朝这边走来。

  芷媚率众舞jì匍匐在地,周围鸦雀无声,就是平时泼辣的冰蓝,也垂眼缩着脖子不作一声。

  明huáng色的袍角浮动,接着一只手搀扶住芷媚。芷媚不禁抬眼,惊了惊。

  统正皇帝站在她的面前,仪态怡然,面含笑意。一束明亮的眼光凝在她的脸上,又像是想融化她,饱含光辉。

  “都起来吧,芷媚姑娘,朕正等着你们的浣纱舞呢。”

  “是。”芷媚从容地应喏,缓缓后退,带着那帮舞jì鱼贯进入准备好的围幛里。

  仿佛听到一声婉转的莺啼,统正皇帝竟惘然地站着不动。离去的伊人艳如娇花,淡若烟柳,裙幅拖走满地细碎摇曳的月光。

  “佳人难得……”他暗自轻赞。

  月夜风声细微,笛声悠远,官府乐工正在弹奏《平沙落雁》,清幽的夜曲中,仿佛一江chūn水正向东流。

  围幛里的舞jì们换上了登场的百褶舞衣,裙幅如水dàng漾,连头顶上晕huáng的烛光也随着轻轻颤动。

  冰蓝嘴角含着笑,无法抑制住心内的兴奋。

  只需用一点点碎银贿赂丫鬟麝月,她就毒倒了阿梨。

  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她冰蓝花期就尽,到时连闵生那样的男子也会轻慢于她。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也许这次是上天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阿梨,你锋芒太露,又有芷媚护着你,休怪我冰蓝心狠。”她心中冷冷地笑,挑起一抹胭脂轻捻在眼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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