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_三月暮雪【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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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武馆往北,便见都城最繁华地段。大街上车来人往,客邸酒肆,罗列非常。锣鼓响动处,彩杆高擎,伍子几人沿着彩杆行走如飞,还舞剑挥刀做着jīng彩打斗。不大工夫,周围黑鸦鸦地围满了人,不时有鼓掌声喝彩声,好不热闹。

  伍子瞥见一名六、七岁模样的孩子钻进了最里层,兴高采烈地观看着。此时一场武戏刚完毕,捧陶钵的娟子仙女打扮,绕场子一圈,场边看热闹的纷纷将手中的铜板往陶钵里扔。

  娟子初始还笑盈盈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眼一瞧,腰间别着的彩绸绣球不见了。

  “有人偷我绣球!”娟子惊叫,急得直跺脚。

  伍子警觉地放眼望去,那小孩正机灵地钻出人堆往外跑。

  偷绣球的是覃家小少爷,当时娟子正巧经过面前,腰间的绣球晃动,带起一缕似有若无的清香。覃家小少爷感觉好玩,便不假思索地扯下了绣球。

  杨劼是被覃家小少爷硬拉着上街的,后面两名覃府宿卫亦步亦趋紧随,那小少爷淘气,看见前面有敲锣卖艺的,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尚在翘首寻找,小少爷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将手里的绣球塞进他的怀里,拉住他,“快跑!”

  杨劼稀里糊涂地跑了十来步,后面履声带风,越bī越近,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盗贼,跑不了!”

  杨劼的心腾地一动,转头之际,一记重拳迅雷而来,杨劼只觉得眼前火星四溅,人仰躺在地,有什么滚热的东西从鼻孔里涌出。

  一阵头晕目眩,杨劼眼望着伍子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近,呻吟着,“伍子,你的身手越来越有长进了……”

  “杨劼!”伍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接着蹲下身搀扶起他,兀自哈哈大笑起来,“娟子,快来,我找到我兄弟了!”

  这一日,两人久别重逢,坐在酒肆里叙述着各自的经历。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青瓦檐边淌下串串水珠,落在石板路上。街上的行人匆匆,倒是覃家小少爷蹦跳在雨中踏水嬉戏,无忧无虑的笑声听得真切,有一种空灵悠远的感觉。

  杨劼和伍子喝了六七分的醉,眼光迷离,他们默默地听着孩子的笑声,几乎同时想起他们年少时,赤足欢跑在雨中,也是这样无忧的心qíng。

  光yīn易过,当初的快乐已经无迹可寻。

  良久,伍子抿了一口清酒,问道:“那覃夫人定是知道紫锦楼的,想办法让她主动告诉我们。杨劼,我该怎么帮你?”

  杨劼的语调里有丝无奈,“那女人jīng明得很,平时她是不理会人的。我倒想起画像上题了一行诗,因为光线太暗,一时看不清楚,或许能在那里找到新的线索。”

  “我去把画像偷出来。”

  “那院子戒备森严,上次我差点被当作贪贼抓了。”

  伍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撩起袍袖,露出健壮的筋ròu,“当务之急是让我进府,她的院子就是上了锁,我也有办法翻墙而入。”

  杨劼盯着外面的覃家小少爷,眼里有暗流涌动,“会有人心甘qíng愿带你进去的。”

  伍子在覃家小少爷面前舞弄了几下功夫,小孩子被耍得眼花缭乱,回去就磨着母亲要伍子教他武功。

  覃夫人被小儿子磨得没办法,便唤来杨劼,要他隔日将伍子请到覃府。

  伍子在覃府当众展示了几套内家功夫,覃夫人就坐在台阶上,自然清楚地看到伍子的一招一式。可她不喜也不怒,嘴里嗑着瓜子,神qíng也是淡淡的。待到伍子抱拳武毕,只是随意地跟小儿子说了一句,便扬长而去。

  至此,伍子隔三差五地进覃府教小少爷武功,却始终不见覃夫人的踪影。

  覃府秋天的景致生机勃勃,红花盛放,绿叶更肥。而晌午过后整个覃府静极了,偶尔听见秋蝉几声鸣叫,终还是趋向安静。岑寂无人的覃夫人院子外面,悄悄然出现了伍子的身影。

  他贴着墙身走,稍一运气,人就翻墙而入,矫健的影子落在老槐树下。院子里红花绿糙层层染染,灿金的光自浓荫的树叶间透出,像极女人暧昧诡异的眼神。

  伍子按照杨劼的描述,穿过迂廊,脚下是漆金的上好青砖,他的脚步似乎飘浮在上面,几乎无声。依稀闻得安息香的味道,他的鼻尖敏锐地动了动,闪身轻轻推开屋门。

  光影稀疏缭乱地映照着屋内的一切,紫砂的香炉里轻烟如缕,那幅画像就安静地悬挂在墙面上。画里的女子神qíng端然,光影在眸中流转,恍如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一时,伍子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心思跟着晕huáng的光飘散而去。

  在他的身后,一道细长的身影透过金丝楠木门扉,与他的身影接踵jiāo叠。

  “你喜欢什么?”有人在身后慢悠悠说话。

  伍子转过身。

  覃夫人看着他,脸上若有若无的一缕浅笑。手中的折扇缓慢地摇晃,伴随暗香缠绕,竟有几分妩媚风韵。

  伍子目光里没有一丝惊惧慌乱,气度从容地笑了笑,“原以为覃府奢华jīng巧,也不过如此。”

  覃夫人慢慢靠近伍子,声音柔和,“你可以拿走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夫人没把伍子当作盗贼,伍子已经万分感谢了,怎么还可以乱拿夫人的东西?”伍子沉声道。

  覃夫人的红唇蠕动,声音极为悠扬,“凡是进府的男子,我向来以为不过是鼠盗狗窃贪财之辈。可是……你让我感觉不一样,直觉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近到伍子面前,一手按住他的胳膊,逐指抚摸下去,由衷地感叹,“多壮实的孩子,我对喜欢的人绝不吝啬。”

  那口吻像极家长赞赏自己的孩子。

  伍子也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毫不客气地指着画像,“那我就要它了。”

  覃夫人笑意不见,脸上浮现疑云,“你要这画gān吗?”

  “那女子长得像夫人。”伍子调皮一笑,不假思索道。

  覃夫人嗤地笑了,就势打了伍子一拳,“油嘴滑舌,我要是她就好了。除了这幅画,其余的任你挑。”

  伍子现出失望的神qíng,嘀咕道:“原来不是夫人。我还猜想画里的楼是不是在覃府,造的样子不错,我师父正想盖个别致点的楼。”

  “那在以前城南的邰府,现在进不去。”

  覃夫人心qíng极好,不经意地说了,抬眼望着伍子。此时轻薄的阳光洒金似地铺在年轻的伍子身上,恰到好处地勾勒起那健美有致的轮廓,覃夫人沐醉其中,欢愉从眼底溢出来。

  “伍子,好好教阿小的功夫,以后我会疼你的。”临走,她柔柔地加了一句。

  伍子从覃夫人院子出来,愈走愈快,最后几乎是飞跑出了卵石小径。

  天空湛蓝无云,明媚宛如他的心qíng。他仰天拼命地呼吸着,恨不得将所有新鲜的空气都吸入五脏六腑,好风轻拂,似涓涓清水凉慡沁心。

  “杨劼,我们有紫锦楼的下落了!”

  qíng丝

  几日后的晌午,因为不用去覃府,杨劼独自待在小旅舍里。

  旅舍的生意如秋天的天气,显得萧条冷清,楼下老板拨打算盘的声音,在房间里听得真切。杨劼的神qíng有点颓废,他呆呆地拿出绫绢端详着,眼里浸了一丝哀伤。

  有了紫锦楼的下落,他和伍子即刻朝城南找去。邰府是找到了,迎接他们的是紧锁的大门和斑驳脱落的外墙。

  相继打探了几位路人,有确实不知的,也有人拿怪异的眼神看了看他们,仿佛避讳什么,皆摇头走开。

  后来来了位老者,板着脸正色道:“这院子原先是先朝邰宸守将的家,宣平三年就被封了。两位后生这样打听,外人以为你们跟邰宸有什么gān系,一旦传到晟阳王的耳朵里,必定遭来弥天大祸。别问了,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为好。”

  杨劼和伍子面面相觑,无奈听从老者劝告,迅速告辞离去。

  绫绢柔滑绵软,浅淡的血字纤细娟秀,让杨劼想起画中女子端庄却略带苍白的模样。

  那便是邰府的女主人。

  他们,十有八九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十九年前的chūn天,邰府的紫锦楼下,画中女子抱着襁褓中的自己。南城门内外刀光剑影,血腥袅满天空。

  烽火燃尽,只余他还活着。

  “你们全都不在人世了,为什么让我独留人间……”他低喃,声音悲凉。

  窗外袭过一股清风,夹着落花,极淡的佳楠香悠悠地飘散。

  楼下拨打算盘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楼梯口一阵响动,老板轻轻敲击房门,“杨先生,有人找您。”

  杨劼不qíng不愿地将绫绢藏进包袱,又察看房内无异样,才慢吞吞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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