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_三月暮雪【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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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找谁?”

  杨劼凝娣袁黛儿苍白的面色,踌躇片刻,才回答道:“去玲珑寺。

  第6卷 【轮之卷 密绾同心苣】 疤痕

  “师父,出事了!三公主她……杨公子……血……”

  小尼姑可悯跑进了禅房,却紧张得话也说不清楚。静心师太从可悯惊惧眼神已经料到几分,她推门而出,几乎是慌乱地走过香阁,到了后院深处的厢房。小六儿在门口不断地擦拭头上的汗,一见静心师太,扑通跪在了地上。

  跨进屋门,静心立即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紧张室息。杨劼沉着脸坐在榻侧,衣衫沾满累累血迹,空dòng冰冷的目光盯着她。榻的一方躺着袁黛儿,也是同样的一身血污,脸色苍白如纸,喉头轻轻呻吟着……

  心下猛然一沉,静心迅即觉察到有大事刚刚发生。

  当此之时,冷静为要。她转头急唤可悯:“快去房里把我的药取来!”接着破开袁黛少前襟的一块,用力撕开。沾血的箭头深深扎在ròu里,杨劼吃不住,先扭开了眼。

  可悯很快取来药。静心摊开纸包,将里面的药粉撒在袁黛儿的伤口上,屏气、凝神,力度又是恰当好处的,箭头便稳当当被拔了出来。

  袁黛儿“咿”地哭出声。

  静心一掐袁黛儿的止血xué,轻骂:“你去惹那个混世魔王gān嘛?他杀人是六亲不认的,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少去惹他。亏这人箭法差,不然小命早没了!”

  “不,她是为了救我!”

  杨劼开口,声音已然嘶哑。他的神色已变得极为yīn戾,牙是咬紧的,眉立扭曲着,散乱的长发贴在脸颊。静心看着他,眸子里有捉摸不定的颜色复杂沉淀,呼吸却是紧促了。

  这些话其实她是暗示他的,她无法保护他,但是她绝对不容他有事。

  他如何会懂?又怎么会懂!

  杨劼更是心cháo澎湃,却只能选择沉默。空气里充满了药料的苦辛甘酸,浓烈地漫漾了整个房间。而那时那刻,他的整个身心被更浓烈的辛酸无奈填得满满的——他很想哭。

  然而,静心始终未曾移动双目。就在杨劼伤感的一瞬间,她偏就看出了他的心恩端倪,极度激dàng的心翻江倒梅。她的手轻按在他的肩膀,说话也轻柔,“让我查查你的伤。”

  杨劼顺从地褪了衣衫。一道道紫红的鞭痕如同腐骨之蚓,附在杨劼白哲如玉的肌肤上。静心的手指颤抖着,眼光慢慢移向他的腰背。

  岁月并未磨去痕迹,那个枣子大的印记结了痂成了疤,烙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种灼伤的痛楚,那时候,她亲眼看着鲜血在他稚嫩的肌肤上晕散,他摇晃着小手,咿呀地哭着,却抓不到亲人最后的那点温存。

  静心低噎一声,泪水潸然而下。

  长风漫卷落英残红,在空中发出低沉的呜咽,抽在窗格子上,沙沙地响着。

  杨劼缓缓说道:“我去过华越寺。邰宸说,那个疤痕不是胎记。”

  听杨劼这么一说,静心拭去眼泪,本来激dàng的心渐渐平静,“是被剜去了一块ròu。”

  此时此刻,她清楚地明白,杨劼已经知道了。

  杨劼背着她,望着窗外婆娑的叶片,无声一笑,“我知道,是他亲自动手的。”

  “他以为这样,将来可以认你。”

  “正如他预料的,我做不到滴血认亲,对吗?”

  一段往事,亦只能在不为人知的、隐秘的角落里,猝不及防地被扯了出来。

  经年岁月,繁华落尽,人在朦胧中是看不见痛苦的。

  只希望,那种痛苦一辈子都不要。

  第六卷第六章

  皇宫的秋天明媚而凄怅。杜菁菁记得,那一天阳光还留有最后的温qíng,淡淡地卷起西风,枝头的huáng叶尚未散尽,在风里飘摇yù坠。宣平皇帝与他的皇弟谈笑风生,从一群花枝招展的宫jì面经过。

  正是因了这绝然的背影,她盼望甚至渴念的心,有一种任风chuī的无力与黯然。

  三个月前桃林的那场宠幸,只能是时过境迁,时已无踪。那时她是存了心要与皇帝的,却丝毫没有给自己的人生增添几许繁华丽,因为皇帝已经忘记她了。

  但是她还存一点侥幸与期待一一身为王爷的统正频频朝她回眸,就是皇帝身边的侍从李公公,也多看了她一眼。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记得很清楚,皇后不知怎的召她成为贴身宫女。皇后本是一副不胜之态,终日慵懒地坐在凤铜镜,发上的凤尾珊珊作响,手中的牡丹纷如霞。她带着艳羡的目光偷窥,蓦地发现镜中的女子也在注视她,嘴角隐着笑意,这笑是冷笑,别有深意的笑。

  她突然预感到了什么,心中浮起的担忧瞬时溃散。也就在这个夜晚,风声掩盖了她零乱的脚步声,她找到了李公公,呜咽着跪在他的面前……几日后三更天,她被两个宫人偷送进密封的车,匆匆拉出了皇宫。

  在那个枯燥空寂的季节,她的肚子在天天起着变化。chūn天的风拂过她臃肿的身躯,她静待皇帝的出现。

  chūn雨细如丝,冷意依旧,痛却一层一层地bī上来。她独自挣扎在染血的chuáng上,不能透气的剧痛冲击得她咬破了下唇,汗水淌满了全身……当婴孩的哭声让她清醒过来,她不期然看贝了窗外梨花绽放一一入宫已经整整四年了。

  “是个男婴。”产婆淡漠地告诉她。

  孩子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那一刻,她望着他粉嫩无暇的脸,心里有酸楚的疼,亦有欢喜的微甜。她终究又有了一次机遇,而其实,她是日夜在盼的。

  她忍不住抱得更紧,柔软地笑着,人也鲜活起来。

  “我的儿子……”

  夜半时分,她被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惊醒了。

  除了她和身边的婴孩,屋里竟然再无一人。蒙纱的灯影晃过,油灯如豆的火苗欢跃地跳了跳,那个久盼的人终于出现了。

  “皇上……”

  她又惊又喜,幸福的窒息感笼罩了她的身心,她忍不住低泣出声。

  宣平皇帝头也不抬,进门的一刻,他的目光就定向婴孩,神色在昏蒙的灯影下显出几许黯然。一直陪在身侧的李公公上前,低言道:“皇上,事不宜迟,就验吧。”

  沉沉叹了口气,宣平方说话:“开始吧。”袖口滑落,露出的腕上环着金丝玉镯,jīng雕如意万年的字样。

  青玉碟子里的盐水泛着微光,只听“咚”的一声轻响,宣平的血滴落入,在水中花瓣似地盛开。杜菁菁的心一颤,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消退下去。

  针挑破婴孩指尖时,孩子仿佛受了惊吓般,张开朦胧的眼睛,露出蘸满星月的瞳仁。杜菁菁想过去拥住他,却一动不敢动。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静止了,抑或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婴孩的血和宣平的血如飞龙jiāo错,转瞬间就融在了一起。

  “恭喜皇上,是龙脉!”

  “天佑我也!”宣平幽幽一叹,迷离的眼里闪过泪花。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注意到她,转过身来,眼帘默默一抬,道:“封你为贵嫔,天一亮会接你进宫。”

  “谢皇上。”

  她跪了下去,掩在袖口里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依然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女人,丝毫没有领略到皇帝转而召唤邰宸的意思。

  深夜起了风,浅淡的月光渗进屋内,倾泻在竹篮里。李公公接过邰宸手里的竹篮,放在杜菁的面前。织绣百子图的小被子里面裹了什么,微微动了动。

  杜菁惊惶失措地望着,她的脑子里来不及想什么,就着了魔似的飞扑到chuáng前,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只想永远不撒手。

  她喃喃道:“不……皇上……为什么?”

  宣平低沉的说话声里透着无可奈何的绝望,“皇弟三十万叛军正向都城咄咄bī近,一旦杀入宫内,朕的江山必将付之东流。邰宸将军深知孤心,以兴亡大局为重,保我龙脉。朕平生就这个皇儿,若是同遭杀戮,朕九泉之下还当如何折rǔ!”

  邰宸一拱手,慷慨道:“末将受皇恩浩dàng,理当鞠躬尽瘁,纵死不负皇命之托!”

  窗外的风在呜咽,燃烧起来的烛火在夜风中微微摇动。皇帝举起明晃晃的尖刀,紧紧着,脸容被烛光拉扯得斑驳迷离,他缓慢地落下尖刀,婴儿红润细嫩的肌肤上,划过一道血影‘'

  随着孩子尖锐的一声,杜菁整个人瘫坐在地。身心连带那份痛,被一丝一丝地抽空了。

  “当此非常之时,立即刻简,颁行遗!”宣平皇帝颤栗的声音在风中如一线飘摇。

  杜菁的手依然放在孩子睡过的地方,温热渐渐被寒冷代替。空气中奶香,还有婴孩的呢声一一可是不是她的。她合着眼,努力想象儿子恬淡的睡意,和眼里蘸满星月的那道晶莹,更深触目的却是殷红的血从他粉嫩的腰背流淌而下……她低低地哀嚎,只觉得仿佛有无数钝刀子在着她的心口,痛得心一颤一颤的,连宣平说话的声音也混成一团,几乎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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