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_三月暮雪【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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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站着静心和杨劼,两个人都侧耳倾听,想听到门外马蹄的声音。

  过了良久,静心的脸上浮起微笑。

  “他来了。”

  那样淡得没有一点波澜的三个字,却惊骇得杨劼后退几步。静心察觉了,那双深若幽潭的眼睛里便透出一层暗光,与杨劼的眼轻轻相撞。

  “阿劼,你要明白大局!今后大欹王朝最大的威胁是裴元皓!他早有逆反之心,你我母子只有趁此机会谋杀他!谋杀他!”

  杨劼的眼神飘了飘,他早已知道,有些事qíng他必须去做。

  这样一想,他努力试图让自己安定下来。身上的汗却不受控制地打下,仿佛被蚕丝裹住,连呼吸都困难。

  李公公驼背颤步,举着一盏大纱灯引在前面。裴元皓和正祥一前一后走得很静,很慢。新设的红锦地毯自前堂一路迤逦,铺至正厅大门前,分明在迎候着他的到来。厅檐下的灯笼飘摇着,晃动着,乍明乍灭。

  老远已经听到木鱼的敲击声,细细体会,似含无数悲喜,又似一点幽怨。

  裴元皓微愣,问李公公:“屋里有什么人?”

  “回禀大人,就师太母子。明日是先帝爷yīn寿,师太正在超度亡灵,待与大人商议后搬去宫里。”

  宫变后,举朝大臣各司其职,裴元皓整肃相关人等,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裴元皓暂时把静心母子安置在灵韵阁。按照他们预先约定,宣平yīn寿那晚,静心立马将解药给他。杨劼亲政之后,一应国事由静心、裴元皓商酌处置。

  果不食言。

  正厅炉香微熏,一层薄烟袅袅飘散,将屋里人的身影都融进了其中,变得不甚清晰。裴元皓转过屏风时,杨劼己站起身,朝他笑了一笑。

  杨劼只着单薄的便袍,那种素色在微光中染了一半灰影,衬得脸色过分苍白。

  裴元皓暗自冷笑,眼光不着痕迹地掠过。

  杨劼的样貌虽是清秀,却也只是平常。如果不是骨子里透出的一股书卷气,他与那些文人,也没多大差别。

  两人似乎已经化解gān戈,达成一种较为亲密的关系。杨劼请裴元皓在jiāo椅上坐下,带了几分恭谨道:“母后说我心志才识多有缺失,应当多加锤炼才是。”

  “裴大人运筹帷幄,沉稳练达又年青,阿劼当礼待裴大人,听其教诲。”木鱼声停止,屋里传来静心悠扬的声音。

  听到这些话,裴元皓淡淡地一笑。杨劼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没有心机的,跟阿梨如此相似。

  静心上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款步盈袖间,茶香四溢。

  如果,裴元皓的注意力不在她手中的解药,他会由衷地赞叹一声。

  真的是极致优美了。

  人生挣扎得无比辛苦,他qiáng自支撑着,总是在等待,在等待。

  自由来得措手不及,可他终究是抓住了。

  马蹄声在深邃的夜空渐渐消散。

  屋子里只剩下静心和杨劼两人。

  窗半开,寒风飒飒地侵入,一片落叶斜飘入内,悄然落在静心脚下。静心用力碾踩上去,细碎的声音触耳。

  “下一个轮到她了。”

  第7卷 【回之卷 为伊判作梦中人】 chūnqíng(大结局)

  杨劼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见静心在说什么。窗外乌云疾走,黑如墨色的天幕撕开了一道银色的裂痕,宛如女子清浅的娥眉,原来已是下弦月。

  “少爷……”

  有极细的针在他心口刺了几下,他的睫毛沾了微微的湿润,在脸上投下晦暗的yīn影。视线朦胧里,那个jīng灵般的人影也似笼上了雾,模糊得那么遥远,仿佛永远不可触及。

  “可惜了,孩儿曾经很爱这个女人呢……”

  他不无怅惘地说道。

  邰府蜿蜒的灯影次第灭了,院子里传来阿梨的歌声,如chūn风拂过柳梢头,轻扬、温煦而绵长。

  “月亮菩萨弯弯上,弯到小姑进后堂。后堂空,拜相公……”

  裴元皓含笑凝望着阿梨,安然坐在她的面前。手中的碧玉茶盏,jīng致临摹了展翅蝴蝶,就像阿梨婆娑跳动的舞姿。

  今晚的月光很浅很淡,却映照得她更加光彩香艳。他看着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chūn夜,月亮妩媚照耀着他尚且冷漠的心,他第一次听到她的歌声。

  那时他说不出怎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喜欢。

  不知不觉中,自己就是这样被她俘获去的吧。

  她本凤鸟,万丈红绫是托不住的。不久的将来,势必与他龙飞升腾,凤舞盘旋。

  这么想着,他将解药放进口中,随即举起茶盏,仰头饮尽。

  阿梨的长袖甩了过来,成簇的花瓣纷纷扬扬,缓缓落下。她旋转着,犹如风中穿梭的蝴蝶,眨眼工夫栖在他的怀中。

  她看定他,双眸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你服药了?”

  “当然。”他回答得从容。笑意从经唇淡淡晕开,玩笑道,“为了将来,就是给了我验不出的剧毒,我也要服下去。”

  阿梨用手心堵住他的嘴,声音惊起一丝颤抖,“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他静静地看着她,面上仍是微笑,最后吻去她眼里的泪花。

  这样的女子,怎不教他感动?哪怕真的就这样死去,也是甜的吧?

  天穹上,浓云愈积愈重,低低地压着楼檐,弦月仅存的一点光亮也隐到云层里去了。屋子内却软香温玉风qíng无数,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喘息就像一阕欢悦的曲调,己经奏到了收梢处。

  裴元皓仰起头,斑驳的烛光似明似灭,变成一团yīn惨惨的褐色,丧失了他的大半视线。他陡然一震,更加汹涌的剧痛袭来,他模糊地看到阿梨饱满的肌肤上怒张的血脉,似乎gān涸不动了。

  “败棋……”

  他低吟着滑脱了,想让她就此远离他。她却一头埋过来,更深地贴紧他。

  阿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完全舒张开,亢奋让她根本没有察觉裴元皓的脸色。她仿佛还在索求,还在迎合,双眸亮而秀丽。

  “阿梨,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极其缓慢地说着,很平稳。即便五脏六腑绞成一团,即便他己经听到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她的唇边含着怡然的微笑,清脆地回答他:“我也绝不苟活!”

  “小妖jīng……”

  心跳几乎响得要碎了,他深深地埋进她的身子里。两个人再度jiāo缠在一起,啃噬着、泛滥着,唇舌里弥漫着剧毒的味道,血的成腥,享受着最后的疯狂。

  喘息声已经支离破碎……

  天渐渐发亮,邰府上空掠过一道长风,风若狂吼。

  屋门哐当而开,风纷乱卷起,夹着人的哽咽嘶喊,满室灯烛终于被chuī熄了。

  民间有这么个传说。

  晟阳王裴元皓毒鸩先帝统正,bī宫太子袁铖,却惹恼了先帝一直宠信的仙师。谁又能想到,仙师在裴元皓七岁那年就施了魔毒。裴元皓自以为聪明,服了仙师留下的解药,反而把自己bī到了末路。

  新君派御林军前去解救,裴元皓似乎己经死了许久。

  他坐在屋子里,脸上青白jiāo错,双眸满是淋漓的血。僵硬的双臂朝空中虚弯着,似要拥抱着什么。在他的脚下,斜靠着已经自尽的贴身侍卫正祥。

  晟阳王的小妾,那个青楼出身的妖艳女子却没了踪影。

  又听说,东城武馆走失了一名后生……

  众说纷纭,言人人殊。

  chūn风浩dàng,几场暮雨洗妆残,又是梨花时节。

  钟声遥遥,庄重而悠远,一声声告诉都城的人们,先帝宣平的祭奠大典开始了。

  正殿,杨劼穿着孝服坐在龙椅上。

  皇宫里即使勤于打理,厚重的殿门推开,寒气往往肆无忌惮地卷了进来,卷走身上每一寸暖意。然而随着上朝的唱和声,鎏金明灯燃起来了,鹤顶香台上炉香袅翠烟,那份满足顷刻勾住了他。

  几个月来,一应事务大肆铺开。

  加冠,晋爵,亲政,如此江山大定。

  他眼风一扫,眉目间的几丝戾气,不易察觉。

  “皇上,开始吧。”

  遮天的白纱覆盖广庭华柱,杨劼领先站在丹陛下,虔诚地跪了下去。

  他的后面,黑压压匍匐跪满了人。

  钟声再度轰鸣,响彻都城上空。

  此时,位于邰府的小巷处,站着一对中年男女。

  紧闭的府门已被贴上封条,那璨金魅红的颜色,肆意地昭示曾经的奢靡浮华。听人说,每年chūn天庭院里开满了梨花,一丛丛一堆堆如琼葩堆雪,又热烈似银霞烂漫。

  锡箔纸很快在香炉里燃为灰烬,那溢出的香雾,萦绕沉积在他们的呼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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