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铃声响起,陈霜如梦初醒,快步走向自己的班级。
等她上完早读,路过走廊,瞥向一楼,那只怪物的幻影居然还在那里。
察觉到陈霜的视线,它仰起头。
她被它突然的移动吓了一跳,不敢再多看,匆匆收回目光。
坐在办公室,陈霜心神不宁地打开手机的天气软件。
其实今早出门前她刚刚看过,最近能翻看的日期,无一例外标注着降雨的标志。
“咦?”
陈霜眼前一亮。
“下午雨会转小,明天会放晴!这是真的吗?”
她话音未落,办公室里几个老师已经被这话挑起兴趣,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晴天终于要来了?”
他们确认了她手机软件上的信息无误,表情都很高兴。
“我家阳台的衣服都挂满啦,每天下班回去还要烘干它们,如果有大太阳天,我就可以把我家的被褥洗一洗了。”
“是啊,雨天我骑车上班超不方便,天天盼着天气转晴就好了。”
身边的教师七嘴八舌地就着天气讨论起来,陈霜看着他们表情丰富的脸,尝试和他们一样,表现出开心的情绪。
可到底是心里有事,她没法真正的笑出来。
——他们是真的吗?
——我从幻境出去了吗?
陈霜在心里又一遍问自己。
“王老师,”她转身,问位置在她旁边的教师:“学校从哪里移植来的白玉兰树呀?就是,我们窗户这儿能看到的那棵。”
王老师在批改作业,红笔唰唰打着勾,头也不抬地答道:“我哪知道它从哪来的啊,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你看一眼,说不定就知道了?”陈霜的手指向窗外。
那棵树,昨天是没有的,她怀抱着希望,这里不止她一个人对周围的变化感到古怪。
“唔,”王老师抬了抬眼,看向她说的方向:“那棵树在那儿好多年了,我在这里上班的时间都没它久,不知道它从哪来的啊。”
“这样啊。”陈霜笑得比哭还难看。
下午的时候,雨势果然转小。
一楼的同一个位置,依旧能看到那只兔子怪物。
淅淅沥沥的雨,让它的身影淡了许多,不细看的话,几乎看不清它在那儿。
它在等她,陈霜知道。
冤有头,债有主,她想:它是来索她命的。
在学校呆到清校,关掉办公室的最后一盏灯,陈霜拿起雨伞,走下楼。
雨已经很小了,甚至没有必要打伞。
兔子怪物已经浑然看不出先前的样貌,它看上去,更像是用点勾勒成的一个模糊轮廓。
如果不是陈霜见过它,她可能看不出它还在原地等着。
小心翼翼绕过它,她往校门外走。
怪物以雨水为介质,所以在雨中,它是能够活动的。
陈霜走出校门,它跟在她后面。
她回头,就能看见它,模模糊糊的一团,不紧不慢地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样客客气气,可不是它以往的作风。大概也是和它变得虚弱有关系,这场旷日持久的雨终于要停了。
陈霜长叹一口气。
她转身,走向它。
“来吧。”
她丢掉手中的伞,对它说:“我知道,我欠你一条命。”
从前的小胖妞长大,成为现在的她。
陈霜深恶痛绝从前的自己,可那终究还是她。只要她活着一天,拥有从前的记忆一天,那便是组成她的一部分,她无法摆脱啊。
愧疚感不会因为她的躲避、不承认、不接受,而减少。
相反,她越是否认它,它越是成倍地加重。
陈霜想要一个解脱。
雨水滴答落下,打湿她的脸颊,冰冰凉凉。
兔子怪物俯下身,那只怪异的,半人半兔的爪子朝她的头顶袭来。
陈霜咬紧嘴唇,闭上眼睛。
——不害怕是假的。
——她想要解脱,她也怕疼、懦弱,想活。
爪子覆在她的头顶。
“唰唰、唰唰。”
小雨夹着暖风,温温热热,像是一种抚摸。
不疼,反而好暖和。
陈霜听到脑子里,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她听不见它用的是何种声音,但她知道它要表达的意思。
“你记得我的名字吗?”它问。
“我记得,”她睁开眼,脱口而出:“你叫小水。”
那只淡得看不出形状的兔子,冲她摇摇头。
雨停了。
最后几滴雨水坠向地面,它的身形跟着它们一起,“啪嗒”汇进黑漆漆的小水洼中,再也不见了。
头顶好像有一样东西,陈霜抓了抓头发,摸到发间……
她把那个小东西拿下来。
漂亮的糖纸,有七彩的色泽。它消失前,在她的头上藏了一颗糖果。
糖纸的角落,飘逸的字体写下四个小字——“沉溺即死”。
字迹是谢水的。
谢水是陈霜童年最好的朋友。取名为“小水”的兔子,是她送给谢水的礼物。
陈霜八岁那年,谢水死于哮喘。
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谢水的病床前。
她哭着求他:“能不能不要死,不要把我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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