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许杏看清楚了,眼前是一片宽阔的海域。
月亮挂在天边,惨淡的光辉洒向海面。
浓黑的海水宛若胶质,月光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离她几米的地方,有一艘木质小船,上头有黑影晃动。
“许老师,许老师!” 船上的人在喊她。
许杏呛了几口水,艰难地调整着划水的姿势。
海水浸湿头发,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你游过来。”
她分辨出,那是陈霜的声音。
“把手给我,我接着你。”
许杏仰着脖子,在身体越来越重,就要沉下去前,尽力地将自己的手往空中伸。
幸好被握住了。
陈霜使出吃奶的劲,把她拽上小船。
“咳咳咳——”
许杏仰面倒在船板上,心脏在胸腔中咚咚跳得剧烈。
“你没事吧!”陈霜见她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吓出了哭腔。
用力咳嗽着,许杏朝她摆摆手。
“没事……”
大概是身边有了人,紧绷的情绪有了分担的对象,许杏尚未平复呼吸,便听见陈霜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
“太可怕了,我们是不是撞鬼了啊!”
“完蛋了,完蛋了!怎么办啊,许老师,我们在哪啊?怎么会忽然从山里到了这里?”
第三章 孤舟
不知道。
许杏听着陈霜一连串的发问,脑中一片空白。
可即便她没有任何回应,陈霜仍在说个不停。
现下的情景强迫着她去思考。
许杏压下所有不适的情绪,问她:“你是忽然到这儿的?路上没看到我们的学生吗?”
“没看到。”
“我跟着你后边上山,走着走着就掉进了水里,还好有个船,我就游过来了。”
陈霜的衣服在滴水,样子看着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你怎么过来的?”
许杏忆起刚才那个写着她名字的墓碑和纠缠不休的电话铃……说出来的话,陈霜肯定被吓得更狠。
于是她回答:“和你差不多。”
那么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可以帮助他们脱离目前的困境。
许杏叹了口气。
“那四个小孩,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们得尽快找。”
陈霜抱着膝,一脸苦相:“怎么找啊?山都不见了。”
“他们没得无声无息,很可能跟我们到了一样的地方。”
语罢,两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如墨般阴森的海面。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
——那样小的小朋友,像她们一样毫无预兆被丢进海里,能活吗?
鬼使神差地,陈霜将手伸向海中。
深黑的海仿佛一块绸布,手指触碰海水,绸面被猝然弄皱,漾起一圈圈散开的涟漪。
陈霜凝视着水波,一下一下,摆手,划着水。
有气无力的动作,似一尾濒死的鱼。
许杏忽地眼皮狂跳。
“别看那里,把手收回来。”
她用了命令的语气,凶极了,把陈霜狠狠吓了一跳。
但陈霜没有照做。
她像是真的被吓住了,一动不敢动。
许杏坐在她的正对面,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在发抖。
惊惧从她的嘴唇很快扩散到她的脸颊,继而是整个身体。
“海下面,有东西。”
她哪是不想收回手,她是不能。
“有东西,在拉我。”
手臂往下一沉,陈霜的上半身被拉出了船外。
许杏扑向她,扯着她的手臂,用尽全力要帮她把手从海里拽出来。
船身因为她们的动作左右地晃动,这还不是最糟的,双方的拉扯之下,陈霜痛苦地叫唤。
“有手,海里有手在拽我。”
“我好疼啊……好疼啊……”
翻腾的水波中,一只、两只,小孩的手沉沉浮浮地探出水面。
幼嫩惨白的手指,泡肿后宛如肥大的蛆,缠住陈霜的手指。
不断地缠紧,蠕动。
许杏知道陈霜想说什么:她手上的皮肤被那些手指绞得,马上就要剥落。
若是溺死的尸体,在水中很久被人发现,腐败会导致表皮和真皮脱离,这也被叫做“溺死手套”。
陈霜……陈霜的手……
许杏的注意力一下子从生死攸关的救援中转移。
“你之前有接到我的电话吗?”
她的手劲松了,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陈霜额头上冒出冷汗,哀哀地求她:“帮我、帮我。”
“你没有接我的电话,让铃声把我往林子里引。”
许杏自己得出了结论。
她看着痛得面目扭曲的陈霜,和她拉开一段距离。
她问她……
“你是什么?”
饥饿的捕食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食物,血液在海水中晕开。
年轻女孩湿漉的长发披散着,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无力地伏在船边,连把手抽回来的力气都没有。
许杏依旧没有过去帮她的意思,她在等待她的回答。
无风的夜,平静的死寂。
孤舟在海中飘荡。
适才翻腾的海面,不见一点波澜。
陈霜歪了歪脖子,昂起下巴,扑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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