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里有人在唱戏,咿咿呀呀地调拖得老长。
“咚,咚,咚……”
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剁东西的声音。
刀不是很利,似乎剁了好几次,才把东西剁开。
许杏听着那声,听得心惊肉跳。
不能再呆下去了!
她踮着脚,悄悄地往大门的方向走。
“杏啊。”
剁东西的声音顿住,有人从背后喊她。
许杏想装作没听见,又听她问了声:“你要去哪呢?”
唱戏声婉转悠扬,在唱到顶点处被人关掉。
那人从厨房里追出来,手里握着带血的菜刀。
“妈。”许杏叹了口气,认命地喊了她一声。
她妈妈,去年过世的。
她老人家死前还瞪着眼睛,骂她是个不孝女,跑去山沟沟做老师,一把年纪不去结婚生子。许杏没忍住顶了她几句,她急火攻心,一口痰没咳出来,咽了气。
许杏可不指望,她妈能变成什么保佑自己的天使,她妈看见她,不恨她害她就算很好的了。
“你这孩子,被男朋友宠得没礼貌惯了,”妇人嘟嘟囔囔地走到她身边,空着的那只手点了好几下她的头:“我跟你说话你也爱答不理。”
熟悉的动作让许杏有了几分跟她妈交流的实感。她望向眼前头发中夹着几根银丝的母亲,感叹道:“您这时还没被查出生病,精神看着挺好的。”
“什么生不生病的?我看你比较有病!”
她妈白了她一眼:“你最近的精神太差了,整天都在说胡话。”
“嗯,”许杏没否认,问她:“妈,你刚在厨房切什么?听着声怪吓人的。”
“我看你回家后,成天恍恍惚惚的,精神差得很,寻思着给你补补身体,熬点猪骨头汤喝。”
“哦,好,你熬吧。”许杏笑着赶她回厨房。
末了,她小声道:“我得出去一趟,以后回来了喝。”
家门口的挂历钉在门上,许杏打开大门前,撕去了最上头的那一张。
【7月24日,诸事不宜。】
走廊外,不见天光。
她在门口站定,身后的房门“砰”地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合上。
空气满是咸甜的海的气味,夏夜的高热在哗哗的浪花声中蒸腾。
一门之隔,白昼与黑夜瞬间转换,两个空间被扭曲地拼接在一起。
光是看着那片海,许杏已经双腿发软。
遥遥望去,海边停着一只小船,正是昨天“陈霜”所在的那艘船。
这船应该驶向何处?
能看见漆黑大海的边际,被包裹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之中。
那是她来的方向。
许杏又想哭,又想笑。
她看向自己手中,那页被捏皱的日历纸。
2009年7月24日。
这是她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一天。
林唯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日子。
她坐车赶到海边,一路都在催司机,快点、再快一点,可还是太迟。
再早一些的时候,她冷静地和他说了分手,自己收拾好东西要搬走。
林唯问她“你想好了要分开吗?”,她说“想好了”。
他没有挽留她,他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许杏当他从来没爱过自己。
她回了老家,没日没夜地哭、喝酒,崩溃得一塌糊涂。
她的电话响过,她没接到。清醒时看,那是林唯母亲打来的,许杏和她关系素来不好,不愿意跟她多费口舌,索性关了机。
她不知道,他家人找她的原因是林唯的失踪。
她再次见到他,是他的尸体。
夏天,溺死一周才被找到的尸体腐化严重。
许杏见到一个面目全非的林唯。
曾经,她最爱他的皮相,林唯哪里都那么好看。
温柔的眼睛、挺直的鼻、淡色的唇,宽厚肩膀,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高高的,偏瘦,气质温暖澄净,似一抹和煦的春风,立在三月的绿意里。他冲她一笑,整个春天的花儿都要绽放。
可是,躺在海滩上的林唯,是一具尸体。
泡肿发白的皮肤,隆起的肚子,青黑色的脸。
不知道什么动物,在他的皮肤上留下咬啮的痕迹。
林唯死得,污浊而狼狈。
许杏只看了他一眼,远远地,粗略地。
林唯的父母哭喊着咒骂她:“贱女人!贱女人!你看看啊,你睁大眼睛,过来看看我儿子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许杏没解释,没落泪,她夹着尾巴匆匆逃走。
她连他的葬礼都没去。
然后,很快地,她自愿申请去偏远的县城做老师,离开他们的城市。
十年过去。
此时……
许杏清晰地知道,那片海中会出现什么东西。
之前,在山林里,接不起来的电话;覆着厚厚的灰,写着她名字的墓碑;深海中,和她同坐一船,溺死的怪物。
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些是林唯在作祟。
他是她心里的鬼。
“砰——砰砰砰!”
许杏用力捶打房门,她要回去!
屋里的收音机开得很大,唱戏的人自顾自地唱个不停。
“妈!妈!开门啊。”
木门被她捶得快要散架,可屋里的人像是根本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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