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才紧紧收好。
她合上双目,十分满足,她替加乐找到了旧友。
司徒仲乐很乖,并没有再打扰她,一路上静静做那盒砌游戏。
飞机快要降落时,他已完成那架照相机,装进底片,征求本才同意,替她拍了两张照片。
本才也把地址给他。
“我会在纽约住一年。”
“是读书吗?”
“可以说是一种学习。”
“杨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亦有同感。”
本才在下飞机的时候想,如果看不见接她的人,就先回公寓再说。
可勤做得真周到,锁匙已经jiāo了给她。
她走出海关,就看见有人举着一块纸牌,上边写,“杨本才”三字。
来了,本才放心,迎上去。
那年轻女孩子朝她笑笑,继续张望。
本才轻轻说:“我是杨本才,你在等的人。”
那女孩怔住,张大嘴,“你?”
本才点点头。“那么年轻,那么漂亮,你是杨女士?我听老板说,你是一位老小姐。”
好话谁不爱听。
本才笑着问:“你是——”“我叫香桃儿汤默斯,我专门负责处理有关杨本才一切事宜。”
杨本才好比一个户口,多么科学的管理方式。
“车子就在外边。”
“公寓里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
“谢谢你了。”
上了车子驶出飞机场,不久便看到高楼大厦剪影,jiāo通也开始挤塞。
本才找些话说:“家在纽约有什么感想?”
“住惯了永远不会再搬。”
本才骇笑。“我知道杨小姐喜欢宁静的地方,资料上说你希望有一日可以在熏衣糙田里作画。”
“是。”
“多么诗qíng画意。”
被她这么一说,本才觉得自己有点老套。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杨本才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莫叫人见笑。
这就是她不愿闯关的原因,将来即使得回多少,也不够吃惊风散。
不过现在人已经来了,也只得沉着应付。
“杨小姐,你且休息一下,傍晚我来接你与老板小叙。”
本才连忙说:“可否到明早才见面,我实在疲倦。”
汤默斯一怔,“我请示过再说。”立刻用电话询问意见。
看,即时失去自由。
汤默斯满面笑容,“老板说没问题,明早十时我来接你。”
“我自己会去,你把地址告诉我好了。”
汤默斯不为所动,“第一次,我还是陪着你的好。”
短金发的她一身黑色衣裤配小靴子,敏捷如一头小花豹。
本才脑海中闪过自己未受伤之前的样子,她黯然看着窗外。
司机帮她挽着行李上楼。
汤默斯在门口向她道别,“明早见。”
“不进来喝杯茶?”
“不打扰了。”她笑着退下。
推门进去,本才呆住,室内布置都是她喜欢熟悉的式样,大胆起用许多深蓝色,配白色特别提神。
走进厨房已经闻到水果香,咖啡,茶叶,都是她常用牌子,玻璃罩下还放着一大只巧克力蛋糕。比家还要像家。
本才有点疑心,殷可勤与汤默斯二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了解她那么多。
走进寝室,更加纳罕,电毯子已经开到三度,替她暖着chuáng褥。
这时才发觉窗户对着中央公园,她推开长窗走到小露台。
空气仍然寒冷,但风已经转圆锋,到人身体上会得转弯,已不像前些时候如刀削般,看样子chūn日已在转角。
可是本才分外寂寥。
早知道出外见客也罢,这会又睡不着,也不见特别疲倦。
邻室有人弹梵哑铃,听真了,是个孩子在练习巴赫的小步舞曲一二三号,弹得纯熟悠扬,本才仿佛可以看到衣香鬓影,翩翩起舞。
她回到寝室,爬到chuáng上,俯身向下,睡着了。
是谁,谁对她那么好?
电话铃响起来,本才去听,是汤默斯的声音:“杨小组,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这么快?”
汤默斯笑了。
天已经大亮,一个下午与一个晚上早已过去。
本才起chuáng梳洗。
浴巾、肥皂、海绵……都似自家里搬来。
打扮完毕,本才自觉模样不输给汤默斯,也就略为放心。
从事文艺工作的人那妆扮总不能像一般太太小姐那么闪烁耀眼,非得有点不经意适当的蓬松及余地。
汤默斯见了她,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开完会,我们去逛街。”
本才笑,“好呀。”
到了会议室.主人家已经在等。一见她便迎上来伸长双臂拥抱。
那年轻的犹太人并不姓辜更咸,他是外孙,姓罗夫。
“我们的画室欢迎你,杨小姐,它全年归你所用。”
那间画室大如篮球场,光线明亮柔和令人愉快,空气中隐隐有薰衣糙香气。
那也就等于说一年之内如果设有成绩,就得滚蛋。
本才笑了。
罗夫老老实实说:“没想到会是那样年轻漂亮的一位小姐,做起宣传来容易方便讨好得多,这真是我们的运气。”
本才但笑不语。
会后她与汤默斯逛跳蚤市场,琳琅满目的假古董引得她俩发笑。
“假的是假的,真的也是假的。”
因为不知何处像煞了人生,因此笑到后来便笑不出来。
回到家,电话忽然响了。
本才似有预感,轻轻取起听筒。
那边“喂”了一声。
本才说:“我猜到是你,别人不会安排得那样周到。”
“你冰雪聪明,哪里瞒得过你。”
本才笑了,两人互相恭维,可见还有话题。
“天气有转暖迹象。”
“听说夏天一贯非常炎热。”
“你得用心作画。”
“辜更咸那边,也是你亲手经营的吧。”
“人家的确欣赏你。”
“但由你大力推介。”本才接上去。
“总得有催化剂。”
本才十分感动,“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
“我爱一个人,希望可以爱一辈子。”
“加乐呢?”
“加乐很好。”
“寄居在她身上的客人呢?”
“她已经离开。”
本才笑了,“也许是觉得沉闷。”
“的确曾经那样抱怨过。”
“加乐现在你那里?”
“我同她母亲轮流照顾。”
这是最好的办法。
“或者,我们可以见个面?”
“你得认清楚我是杨本才。”
“这一掌打得很结棍。”
这时,本才听见小提琴乐声。
呵,邻室又开始练琴。
在此同时,她发觉不对,门窗紧关着,乐声从何而来?
本才蓦然发现,乐声自电话另一头传来。
她明白了。
她轻轻拉开门,探头出去看。
只看见一个人背着她坐在梯间,正在讲电话。
“对公寓的一切还满意吗?”
小提琴声在走廊里是响亮的。
本才往电话咳嗽一声。
“看,已经没有话题了。”
本才再咳嗽一声。
他忽然觉悟,飞快转过身子。
他看到了本才,手提电话掉到地下。
本才坐到他身边,泪盈于睫,说不出话来。
他一时也开不了口。
提琴声停住,过片刻,一个七八岁卷发小女孩推门出来。
看到两个大人坐在梯间,非常讶异,“为什么坐在这?”拎着小提琴走了。
又过了很久,王振波终于问:“真的,我们坐在这里gān什么?”
本才笑了,“那么,站起来吧。”
他拉着她一起站立。
仍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太多话要讲,都堵在喉咙里。
本才终于说:“出去散散步吧。”
“我打算在纽约住一年。”
本才吃惊,“gā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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