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她?”
“我恨她。”
“扬名,你一向是个温和的人。”表哥惊异。
“是吗?佛也有生气的时候。”我说。
“她来了。”表哥站起来。
“你约了她?我先走一步。”我也站起来。
“扬名——”表哥阻止我。
任思龙走近我们。这次她的脑后打条粗辫子,蓝白间条衬衫,白长裤,脸上一种松散的感觉,两道浓眉有压bī感,她真不像一个女人,女人怎可以有这么粗的眉毛!
我说:“我先走一步。”第三章
“你到哪里去?美眷一会儿来呢。”表哥拉住我。
“你没告诉我。”我抗议。
“是美眷说这么做的。”表哥解释。
我只好坐下来。任思龙的眼睛似笑非笑,
我对侍者说:“再来杯云尼拉冰淇淋苏打。”
表哥问她:“还忙吧?”
“还可以。”她垂下眼睛。
我觉得好多了,我很怕她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一切,无边无涯,永无止境。
她并不是那种光会看口袋英文畅销书的女人。
她叫黑咖啡。
表哥又问她,“我老想约你出来,你老没有空。”
“对不起。”她歉意地,“你知道公司的事有多忙。”
“我很想念你。”表哥低声说。
她用手托住了头,看着表哥,不出声。
我看一看天花板。真好笑,他们qíng话绵绵,把我们两夫妻找来做结帐的灯泡。
“不敢当。”她说。
她戴着小粒的钻石耳环,每次侧头闪一闪。
她不错有笔挺的鼻子,长得很端庄,但是我实在不觉得她美丽,我几乎要打呵欠。
美眷终于来到,深红的T恤与裤子。我觉得她很刺服,但是她的笑容温柔可亲,我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
美眷亲切地与任思龙招呼,任只淡淡相对。
我觉得很无聊。
我努力地以表哥的眼光去欣赏任思龙,我只觉得她的服饰无懈可击,深蓝色秀气考究的凉鞋,一式的皮包。
手指纤长,没有指甲油。
脸上没有粉,没有口红,只有眼睛是经过化妆的。
她整个人充满现代感,如果她不开口说刻薄的话,光坐在那里,她会像欧美画报中的模特儿。
表哥问她:“听说所有的营业建议计划都是你亲似的?”
她闲闲的答:“功夫忙的时候是。”
“是不是太辛苦了?”美眷似是而非的问了一句。
任思龙只是笑笑,并不答。我看得出,她知道回答了,美眷也不会明白。她并不看得起美眷。我憎恨她这种高高在上的骄态。
我以为她又会早退,但是她没有,她吃得很多,也喝得很多,没有说什么话,我不是记恨的人,但是对她例外,我一直警惕着自己,免得再受她侮rǔ。
我们这张桌子忽然变得很静,只听见刀叉叮叮当当声音。美眷很想说话,但是苦无机会。
息算吃完了主菜,美眷对任思龙说:“你的头发做得很好,什么地方洗头?”
任思龙一怔,随后淡淡的答:“我自己洗。”
美眷说:“你不换样子?一直垂直?”
任思龙摇摇头,“我不喜烫发。”
表哥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含着笑,这人的手臂朝外弯。
美眷还在努力,“任小姐,有空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吃茶?”
任思龙答:“公司食堂。”她看着美眷,也带一丝笑。
我恨这个女人,她在作弄着美眷。
美眷一点也不觉得,“任小姐有空跟我们打牌好不好?我们打得并不大,你一定有兴趣。”
任思龙仍摇摇头,“我不搓牌。
美眷:“那么任小姐平时做些什么?”
任:“办公。”简单而讽刺。
我打断她们:“叫什么甜品?”
任思龙说:“香橙苏芙里。”
真懂得吃。
美眷:“我要——扬名,吃什么好?”她问我道。
任恩龙低下头,她脸上的寂寞一闪而过。为什么?
好不容易吃完这一顿,我马上要回去。
美眷犹在那里好心的说:“表哥,我们先走一步,你与任小姐去吃咖啡吧。”
表哥把手cha在口袋里,微笑不语。
我没好气,“美眷,我们走吧。”
美眷回到家还在说:“任小姐很冷淡,我很替表哥担心。”
“这女人太讨厌。”我说,“下次你别跟她讲话。”
“我倒不觉得她讨厌,”美眷说,“她好像心不在焉。”
当然她是故意的,她对美眷,就像对待一个低能儿童。
我说:“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到你表哥与任思龙的事。”
幸亏这一两个礼拜来任思龙没有再gān涉到创作组的事。
玛莉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因为我问:“怎么?方薇的事不了了之?她没有照常开会?林士香有没有道歉?”
玛莉从打字机边转过头来,嘴巴张成O字,
“你不知道?”
“什么我不知道?”
“林土香与方薇呀。”
“什么事?”
“他们在恋爱,”玛莉说,“早就不吵架了。”
我瞪大眼睛,“林与方薇?”
“是,”玛莉笑,“他们从前是仇人,可是现在是qíng人。”
“太好笑了。”我嚷道,“我简直不能相信,林与方薇!”
“他们俩人坐在会议室讨论工作,你要不要去看看?”玛莉笑问。
我好奇心炽。方薇懂得恋爱?
我静静走近会议室,他们并没有掩上门,只见林士香坐在方薇对面,桌子面前一叠剧本。
他说:“第七场改过了吗?”
她答:“早改妥了。”
他:“其实原来的主意很好,不改也无所谓。第七场电话挂在墙上,后来女主角听到坏消息,可以靠墙一直滑下来,是不是?”
她:“太戏剧化了。”
他:“不不——”
他们俩含qíng脉脉地看着对方。
我还是瞪大眼睛。也杵任思龙是对的,也许我们创作组真的可以制作一小时笑话剧。
我问玛莉:“他们怎么言归于好的?”
玛莉抬起头来,“他一直爱她,只是她不知道。”
“可能吗?”
“当然。”玛莉说,“我很替他们高兴,从此多了一对才子佳人了,我们这一组以后相安无事。”
我犹自不明白,捧着头苦笑。
“对了,”玛莉说,“营业部任小姐的秘马琳达放假,很多功夫来不及做——”
“她想怎地?”我连忙问。
“她想借我开OT,你答应吗?”
“什么时候?”我问,“她真行。”
“今夜开始一连三天。”玛莉说,“我没事做,赚点外快也是好的。”
“你过去她写字楼?”我问,“吃得消吗?”
“我过去也可以,我会跟她商量。”玛莉说。
“你当心被她骂死。”我说。
“任小姐并不是这样的人,”玛莉看我一眼,
“我不明白你与周先生、王先生他们,你们对她有歧见。”
“OK,你的自由,”我说,“我下班了,最近我比较空,恕不奉陪。”
回到家里,我喝牛奶,一连问女佣:“太太呢?”
“太太上理发店去了。”她说。
“呵。”我把报纸摊开来。
美眷开门进来,我抬一下头,又再抬起头来。
“你!”我惊叫,“你的头发!”
美眷很不高兴,“怎么了?才烫的。”
“为什麽烫成这个样子?”我责问,“你是什么毛病?还烫个爆炸式?早三年都不流行了。”
“扬名,你就是这样,”美眷很懊恼,“没一句好听的话让我高兴。”
“你明天就去洗直。”我说。
“我不去。”美眷像个小孩似的翘着嘴。
我不禁笑了,“难看,知道吗?直发多秀气哩。”
“我不洗直。”她用手摸摸头发。
“随你,小宇回来包管不敢认你做妈妈。”我白妻一眼。
“哼!”她到厨房去了。
我继续看报纸。
不一会儿美眷从厨房里捧着我的点心出来,大汉堡包,云尼拉冰淇淋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