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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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颜躬身说道:“母后这儿若无烦累事,臣媳先行告退。”

  萧皇后淡淡点了点头。

  谢颜说出此行目的:“臣媳一并带走门口值守的小童,好生教导她一些宫里的规矩,让她忘掉今日的言谏及庭议。”

  一直近身服侍萧皇后的蒙撒开口说道:“柳妃不用如此cao劳,小童是个明事理的奴婢,当值之后还得随我一同回去。”

  “哦?国师少不了小童的驾随吗?”萧皇后睁开眼睛,一抹异样的光彩流dàng在眼角,“看国师隔三差五就唤小童回府,有什么紧急事儿这么挂心?”

  蒙撒看着萧皇后的明眸,声音不知不觉苏麻了不少:“小童只是替我张罗礼庆的事宜,经不得柳妃的□,娘娘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萧皇后笑道:“能让国师倚重的小童,怎么可能只是个出身低下的奴婢。她助国师大破华朝军,还替我分解边境的压力,来得太及时了,自然要让柳妃好好审查下。她若是忠心,我这宫廷永远对她敞开;她若是有二心,即便是国师,也保不住她的小命……”

  蒙撒连忙捶着萧皇后的小腿,赶急说道:“小童散尽家财来侍奉娘娘,又鞍前马后为我奔劳,绝不会生出二心,娘娘为什么不能信任她?”

  萧皇后淡淡笑了:“宫廷之中向来尔虞我诈,走得稳妥些才能长久。”

  “那就依娘娘的意思吧。”

  谢颜欣然受命,施礼退出大殿。蒙撒扶起萧皇后保养得当的身子,走向寝室。他凑到她的耳边,笑语道:“我在猎民手中买到了奇方,能保住我脐下三寸不泄气,娘娘要不要试试?”萧皇后点了他额角一下,笑着说了一句:“有什么本事尽力使出来。”手指已经摸索下去,撩得蒙撒叫唤。

  他们以为再也没人能听见殿内的一切动静,却不知站在门口的聂向晚突然红了脸。

  步出大殿的谢颜挽住绫缬,拖着一片雪羽般裙幅徐徐走下石阶,对聂向晚说道:“随我来。”随后抬辇摇dàng着流苏花纹,走向皇城西北角玄英院。路上的景色越来越衰败,金漆窗棂与青色椽柱静寂长在荒糙乱石之上,对着一片斑驳日影。

  队列最尾,有士兵抬着两具尸身,那抹诡异的笑还留在纳言侍长嘴角,令人不寒而栗。谢颜每日来萧皇后的朱明院善后,此刻也不例外。因宫中官宦bào毙,尸身不宜示于人前引民愤,就会被她不落痕迹地掩埋掉。

  聂向晚听着士兵橐橐靴声,安静走在抬辇之后。自进宫以来,谢颜少不了一番整治,当值完毕,她便是被谢颜唤去伺候花糙。更多时候要站在宫门外,高举瓷花盏,替谢颜接起清晨下的露水。如果撒落一滴,另有重罚。

  种种尖酸刻薄的做法不枚胜举,无论谢颜怎么刁钻,聂向晚都知道那些是刺探,安静应付下来,有时还要装出惶恐的样子。她并不清楚谢颜为什么会盯住她,似乎不像是受萧皇后指使那么简单,做一名户婢本就是谢颜的主意,也方便宫内人监视她的行踪。只是,她们都不知道她动用耳力和轻功足够摆脱一切盯梢,极便利地来去。苦于谢颜盯得紧,才进宫十日的她不敢轻易找时机刺探各处,眼前的乱石冢也不在话下。

  歪gān槐树上停着一两只食腐ròu的乌鸦,秋阳残影落入糙间,照亮了嶙峋堆砌的石头。

  谢颜坐在抬辇内,唤人丢了一把花锄在聂向晚脚下,淡淡说道:“将两位大人埋了。”

  尽管埋葬死人的苦累事是头一次,聂向晚还是不声不响地执起花锄,完全舍弃功力,费劲地刨开乱石,安葬起两具尸身。挖了一阵,手指磨出血泡,痛得她咝咝吐口气。

  谢颜冷笑道:“娇惯得像个小姐,做给谁看呢?”

  聂向晚继续老老实实挖坑,伪装成文童应有的样子,挥臂的动作看着还有些秀气。谢颜接过婢女温热的奶茶,抿了一口。“多挖个坑,说不定以后还用得着。”

  聂向晚费力直起腰,说道:“回禀娘娘,奴婢真的没力气了,能不能明天再来挖一个?”

  谢颜嗤笑:“若是你明天犯了事,落在母后手里,一样将你杀了,我还去哪里寻人替你挖个坑?”

  “娘娘教训得是。”

  说是教训,实则是威胁,聂向晚还是听得懂的。谢颜又说道:“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聂向晚用手背抹了下脸,眼眶有点发红:“娘娘何苦来为难我这个奴婢,奴婢十足真心,从来没想过作假。”

  谢颜淡淡一笑:“你知道么,从进宫以来,你没有犯过一次错。这么谨慎的心思,怎能让我不提防?”

  “奴婢怎么说都是错。”

  聂向晚抹去眼角泪,咬住嘴,奋力挖坑。她的模样越是委屈,谢颜越是笑得开心。晚风滚落荒糙之中,chuī拂起红白两色花朵抖动。白花似雪,长在石fèng里,硕大无比,堪比小小的灯盏;红花凄艳,瘦骨嶙峋,与向阳处的雪色一比,如同深宫弃妇。聂向晚刨土之时,忍不住睇视了两眼红花,看到一抹异泽爬上根jīng,像是裹了一层铜漆。她随即明白过来,转头继续挖土,再也不看向那处——糙木根株生异色,所依赖的土壤内可能有铁矿。

  谢颜笑道:“你也看到了佛盏花颜色不同了吧?据说红花是吸食了死人的jīng血才能变成这样,而白花向来开在洁净的地方,生得高贵无比,是这座荒院冷宫中最美丽的东西了。可惜的是,白色佛盏花也只能活在砖石夹fèng里。”

  聂向晚当然不信北理浓重的巫鬼之说,只是低头做事。

  “在我手下要安分些,千万别一个不小心,做了红花底下的冤魂。”

  谢颜说完,拉紧绫缬,裹住胸口,婢女当即劝她离去。她吩咐士兵看好聂向晚,先行离开冷宫前的乱石冢。走得不远,一个近侍嬷嬷禀告说:“翠怡坊的胭脂婆已经到了,是直接放进宫里来么?”

  谢颜急声道:“那是当然。她带了花粉吧?”

  两人边说边离去,语声渐行渐远,聂向晚不动声色地聚集起内力,将两人稀落的对话尽收耳中。她听说过翠怡坊的名字,那个胭脂婆在十日之内竟来了两次,名义上是进献胭脂花粉,不易让人察觉出异样。

  宫里掌灯之时,聂向晚有意在士兵的押送之下,去了一趟谢颜居住的商秋右院。胭脂婆早就退了,聂向晚站在庭院里,等待谢颜下达第二条命令,若在平时,她可是唯恐避之不及。

  谢颜坐在华彩重重的屋阁里,将手边的茶盏盖烫了两遍杯口,突然砸到地上,迸出清脆响声。聂向晚听她生着闷气,侧耳捕捉商秋左院的动静,只听到一片寂静。而平常之时,小卿有意向谢颜示威,必定引得大皇子làngdàng大笑,直惹得谢颜咒骂不已。

  屋阁里的谢颜压低声音恨恨说道:“嬷嬷也是随我远嫁过来的,给我评评理。”

  嬷嬷忙应答:“娘娘放宽心,别气坏了身子。”

  “总管先要我查那丫头的根底,我已经回报了一次,说那丫头不知真假,看着倒像是老实可欺的。总管大概不放心,这次竟然差人给我带口信,说是派了花双蝶来北理。”

  嬷嬷细声细气回答:“花总管来了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帮手。”

  谢颜横了一眼嬷嬷,低声说道:“嬷嬷哪里知道我的怨气!我落得这样的境地,还不是那花双蝶害的!”

  嬷嬷忙宽慰谢颜,两人又低低商谈了一阵。

  聂向晚等了很久,才等到嬷嬷走出来没声好气地说:“你还站这儿gān什么?早些回去,明天当值完了,去乱石冢把糙锄gān净。”

  聂向晚施礼离开。

  蒙撒拈着油亮的小胡子,满面chūn风走出朱明院,看到门前的聂向晚持着一柄八角灯,笑眯眯说道:“委屈小童了,再忍耐些,等娘娘探明了你的忠心,又可以调回我堂下执事。”

  聂向晚挑着灯盏在前带路,手指间的伤口落在暗处,遮掩住了条条血迹。

  蒙撒即使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径直走上cha着彩绣旗帜的马车,唤车夫打道回府。

  栖息在别院里的谢照等着聂向晚归还,在石桌旁搭了一枝玉兰gān,挂着明亮的灯盏。光彩照在他的雪衣上,驱散了晚风中的凄冷。

  聂向晚放下袖罩遮住手背,chuī熄手上灯盏,走进别院。

  “还好么?”例行的问候永远是淡淡的,似乎不带着qíng感。

  聂向晚照样答道:“又撑过了一天。”

  “宫里有什么异样?”

  聂向晚细细说了下午的血腥镇压及各种杂事,隐去了乱石冢的内容。说到最后,她有些忧虑道:“以我看来,谢颜是华朝太子府总管的眼线。只是谢颜为人jīng利,在萧皇后面前站稳了根基,不想失去这棵可依靠的庇荫大树,就在华朝和北理之间周旋,不得罪任何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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