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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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向晚在内心权衡半天,察觉到聂无忧与谢照才是真正棋逢对手。看今日一战,聂无忧频频收聚人心,谢照浴血收缴兵权,各自达到了目的。趁着宫乱,聂无忧斩杀大皇子以绝后患,谢照she杀萧皇后及国师以儆效尤,两人打着“清君侧、肃宫廷”的旗号,不着痕迹地扫清了前进的路途。

  聂向晚走进厢房燃灯写信,告诉谢飞宫中发生的诸事,提及卓王孙身上时,她苦想半天,终究一泯心思,说出他就是叶沉渊所扮的秘密。一是因为在内中种种细节上不易圆谎,二是因为倘若为了私qíng耽误大事,她自问没有任何信心再面对族叔。

  她走到窗下,用铁哨声唤来灰雁,将书信送了出去。目送灰雁飞上夜空,没有遭遇到伏击后,她才回头看着院子大门,说道:“进来吧。”

  几名身穿白衣的巫祝抱住双臂,抖抖瑟瑟走了进来。

  聂向晚先用温言良语替他们压惊,再问发生了什么事。巫祝队长与聂向晚是故jiāo,先前刺杀特使卓王孙时,就多次栽在她手上。今晚,他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xing命而来。

  队长说,宫中发生动乱,国师已死,蒙府满门遭劫,府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谢照吩咐禁军包围堂教,将一众白衣巫祝捆绑起来,押解东海修筑幕墙。凡是抗拒者立刻斩杀,没有丝毫商讨余地。队长及其余几名巫祝趁乱逃脱开来,见宫中四处跑动骑兵,心底害怕不过,就来投靠聂向晚。

  “小童姑娘,二殿下是你带回的人,你行行好,去劝劝他吧。”那名白衣队长说着说着,忍不住带着随众跪了下来,“二殿下已经杀了皇后、国师,又杀了几万甲兵,身上沾的杀气太重了,我们就怕白衣教众修完幕墙后,也会被二殿下顺手杀掉。”

  聂向晚忙扶起队长的身子,低声说道:“你们别慌,我先送你们出城,安全后,我自然会去拜见二殿下。二殿下平时为人良善,不到万不得已,他决计不会坑杀无辜教众。”

  队长抹着眼泪起身,聂向晚安抚完毕后,jiāo付他诸多事宜。随后,他带着随众去旁边的特使府邸废墟前等待。

  厢房外间燃着一盏灯,叶沉渊在寝室内安睡如故,素淡的光辉渗落进来,让走近chuáng边的聂向晚看清了他的脸。岁月优待于他,未曾苍老他的容颜,只是让霜华渐染,冷清了他的眉眼。

  聂向晚踌躇一下,低声唤道:“殿下,该起身了。”

  叶沉渊呼吸浅淡,几不可闻,睡得依然恬静。

  聂向晚又唤两声,叶沉渊容貌淡然,似乎沉溺在平缓的睡梦中,再也不愿醒来。她躬身侯在一旁,说道:“得罪了。”一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没有动,睡得平稳。

  她收回手,有些无奈。如果他不醒,她总不能一直这样推搡下去吧。

  “殿下……殿下……”聂向晚抑住心急,依然轻声唤着。看到他的眉头似乎蹙了下,隐隐带些不耐后,她暗叹一口气,将他的手掌从被子里抓出来,扯了扯。

  “殿下,外面兵荒马乱,再留在这里恐怕不安全。”

  叶沉渊动也未动,她顺势拈住他的指尖,送到眼前查看。稍稍出力一掐,他的手指便浮现出一层紫色的经络,与常人不一样。中过桃花障及沙毒的她自然知道,这是毒素扩散的征兆,若再不解毒,必然像十年前的她一样,毒气向心脉游走,即使用内力压制,也不会多活几年。

  他中毒之后便来找她,罔顾自身安危。他不急,她看着却有些急。

  当下,她再也顾不上礼防,握住他的手说道:“殿下出宫之后,应早些找到卓公子配置解药。”顿了顿,她又想着补上一句:“殿下如果突然薨殁了,华朝边防缺乏有力控制,过早打过来,对北理也不利。”

  言及至此,叶沉渊依然没有动静,眉眼皆冷清。

  聂向晚再下狠话,bī他清醒:“当然,殿下如果要殁,千万不可殁在北理地盘上,这样极不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无奈叶沉渊安睡不动,聂向晚颇有些无计可施。她看了一会他的脸,最后轻声唤道:“阿潜,你身子太沉,我实在是抱不动,你快起来吧。”

  叶沉渊在淡淡的风声月色中睁开眼睛,说道:“还没到晨起时间,你就这样唤醒我,十分要不得。”他徐徐起身,被子滑落胸腹间,露出光洁的寝衣领口。

  聂向晚避了避身子,问道:“难道殿下听不见刚才院外的动静?”

  “很吵是么?”

  “是的。”

  叶沉渊淡淡道:“我以为又是你绕着我的寝宫吵闹,想闯进来缠住我打石子,睡梦中不甚在意。”

  聂向晚听他提及太子府往事,抿嘴不答,耳廓却升起一点浅红。他仔细看了看,说道:“居然知道羞愧,实在难得。”

  “殿下请更衣。”

  “诸多彪炳往事,你是记不起来么?”

  “中衣及外袍在案盘里,均是白衣教的衣物,委屈殿下将就一次。”

  叶沉渊坐在chuáng边再没有动,聂向晚见状,拉他起来,又低下眼睛帮他整理窄衫,示意他继续穿衣。

  叶沉渊道:“你喜欢到处游dàng,穿着我的外袍扮鬼吓人,吓不住人就去揪住头发胡子,迫得人家躲避。人家让你,你得寸进尺,闯进屋将看中的稀奇玩意抓来,堆在糯米身边。糯米不懂事,咬坏了我的缥缃书袋,你却学着糯米爬来爬去,在侍从前丢尽了我的脸。”

  聂向晚招架不住,低声道:“往事不提也罢,殿下尽快洗漱,趁天明前出宫。”

  叶沉渊伸直手臂,她会意过来,替他穿好中衣。他温和说道:“随我回去,想做什么都依你。”

  聂向晚不语。他再说道:“坏事做了这么多,就想一走了之?”

  聂向晚熟知他的话语一向避重就轻,不与他争辩,以免落入他的口舌陷阱。他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意图,趁她在胸前整理衣襟时,对着她的脸笑了笑:“梅花折了枝,秋千散了架,就连我放在书房里的贡品玉章,也被你砸断了一个角。”

  聂向晚抽紧衣带,三两步走开,拿来热水、毛巾、浸汁等物,放置在桌上,再退避到院子里。她等了一刻,却不见叶沉渊出来。走进去,发觉他已经洗漱完毕,手里却拎着那件白衣教的外袍,左右端详,似乎在区分着前后衣襟。

  聂向晚无奈,再次替他穿好所有的衣物,道声得罪,将风帽拉上,遮住了他的一半脸容。

  叶沉渊露出的半截眼睛里满是笑意。

  她却没有他那般轻松,不断催促他快走。他慢慢跟在后,素白袍子套在他的身架上,镌刻出一股清贵风骨,在一众白衣巫祝中犹如鹤立当群,显得突出。她回头一看,担心不易糊弄过去,就低声说:“殿下稍稍低下头,可以么?”

  叶沉渊清淡说道:“天黑路长,低头不易行走。”

  聂向晚请其余的巫祝徐步向前,走向皇宫正门,自己走在叶沉渊身边,牵住了他的手。“由我来指引殿下如何行走,成么?”她压低声音,突然出力握住了他的手指。

  叶沉渊对于指尖传来的力道丝毫不在意,挑起嘴角,只稍稍低了低眉。天生的傲骨使然,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低下头,无论是何种处境。

  聂向晚懂他,没有多做坚持,凭借北理皇帝先前赐予她的红宝石戒指,带着一众白衣人离开皇宫。凡是遇见盘查,她必然巧妙应答。一行人走到首府伊阙外街时,天色熹微,仍可看见躲避战火的民众四处穿cha,百般呼唤着亲人相认。

  ☆、安顿

  卯时三刻,天未破晓,战乱已平,残留的烟尘还漂浮在街道上。白衣教众得到聂向晚所赠的钱财,各自散去。民众匆匆往来,寻找失散的亲友,对树下站立的两道人影不甚在意。

  聂向晚踮起脚,替叶沉渊取下遮蔽了容貌的风帽,说道:“趁现在城门还未封锁,殿下尽早出城,离开理国。”

  叶沉渊站着不动:“你要撵我走?”

  聂向晚只催促:“快走吧。”

  叶沉渊穿着雪白外袍,拂开垂在肩头的枝条露水,周身落得纤尘不染。他的意态过于冷淡,甚至带了些闲适的味道,又充耳不闻催促的话,急得聂向晚蹙起眉。

  她先延请,他不语。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没拉动,再使出五成力去拉,他宁愿忍受手腕处的疼痛,也不愿意动。他已是中毒,若使蛮力,恐怕他不能承受。看他肤色苍白,她稍微踌躇下,只好转到他身后,抵上双掌,向他背部渡上一阵气息,暖和着他的身子,也推动他朝前走。

  叶沉渊运力牵引气息流转,将它全数导入地下,脚底仿似生了根一般,动也不动。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任由她在背后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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