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临死的时候,给儿子女儿打电话,他们都说忙。
只有这个臭小子,还能憋出几句关心的话来。
“臭小子,你过来还能再看到我们医院的小白。”
老头儿说:“听说她这个月做完就要辞职嫁人咯。”
一听到白静的名字,杨堔立马就急了,他问:“她辞职gān什么?她要嫁给谁?那个狗屁江彦么?”
老头儿慡朗地笑了几声:“你过来就知道了……我这身子,最多撑三天。”
杨堔:“那你好好撑着,我这就去买机票!”
**
挂上电话之后,杨堔直接打开手机订了一张明天早上六点大连飞北京的机票。
出票之后,他拿了行李箱收拾了一下衣服。
四点半,杨堔开车到了机场。
取票,托运,安检,五点二十五分登机。
登机之后,杨堔便把手机关了机。
这次出来得突然,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随意失踪这种事qíng,他以前也不是没gān过,再多gān一次也没什么。
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首都的机场流量永远都下不去,杨堔在出口处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打到车。
他拎着行李箱,直接奔到了松堂医院。
这一次和志愿者活动不一样,探视之前要先做登记。
杨堔难得耐xing地按照医院的规定写完了登记,将行李寄存在一边,然后直奔老头儿所在的病房。
杨堔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
他只不过离开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个原本jīng神的老头儿现在已经瘫在chuáng上起不来了。
旁边有护工正在喂他饭,可是他一边吃一边吐。
杨堔握紧拳头走上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松。
“嘿,老头儿,我来看你了。”
老头儿听到杨堔的声音,有些兴奋地扭过头。
他想说话,但是没力气说了,只能一直盯着杨堔看。
杨堔看了一眼护工手里的粥,问:“他就吃这点儿东西?”
护工说:“这个都吃不下去了,一吃就吐。这两天一直在输营养。”
杨堔听得心里难受,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就继续输营养吧,等他能吃下去了再喂。”
护工问:“您是他的家人吗?”
杨堔摇头:“不是。”
护工说:“抱歉,不是家人的话不能下这种决定的,我们和患者家属签过协议。”
杨堔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的确,他没有资格决定这些……
不知道怎么地,看到老头儿这种qíng况,他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梁朝阳。
当年,是他决定了他的生死。
现在回忆起来,杨堔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造孽的事儿。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资格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就算梁朝阳那么提出来,他也不应该答应给他签字儿。
……
杨堔看着护工喂完老头儿一碗粥,等护工离开之后,他坐到了chuáng边,乐呵呵地和他聊天儿。
“吃饱了?”
老头儿生硬地点头,声音还算清楚:“饱了。”
听着老头儿的声音,杨堔的眼眶莫名其妙地发烫。
但是他不能哭出来,因为那样太没面子了。
“看你这样子,肯定还能活。你骗我过来gān什么?”
杨堔轻拍了一下他的手。
老头儿也笑了,他说:“你再不过来,小白都要被别人抢走了。你不喜欢她了?”
杨堔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问他:“她为什么辞职?真的是要嫁给别人了?”
老头儿说:“不知道,反正要走了。这个月底就走。江彦好像也不来了,估计两个人一起吧。”
杨堔的拳头越攥越紧。
老头儿继续说:“你要是真喜欢小白,就去追吧……年轻人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儿,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杨堔点了点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省着点儿力气吧,别教育我了。”
他不想再让老头儿费力气说话了,所以随便一句话就敷衍过去了。
老头儿也没有再说话,一直对他笑。
笑着笑着他就睡着了。
**
杨堔蹑手蹑脚地退出病房,找护工问了一下老头儿的状况。
他们说,志愿者活动结束没几天,老头儿就这样了。
他本来就有脑梗,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不清醒。
这几天身子退化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说话也没有之前利索了。
“那还能活多久?”杨堔问护工:“现在推到别的医院治,能治好么?”
人生第一次,他想拼尽全力救一个人。
现在,他突然就知道了梁朝阳生病的时候白静是什么心qíng。
明知道他最后会离开,但还是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
明知道怎么治疗都没有用,但还是不愿意留下一点儿遗憾。
他想,那个时候白静一定也在等老天给她奇迹,可是等来的却是梁朝阳的死讯。
杨堔再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人。
“没什么用处了,脑梗这种病治不好,而且人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之前有好几个病人,都是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护工的话,把杨堔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
听完她的话之后,杨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低着头走到白静的办公室门前,然后推门进去。
白静正在低头写营养报告,听到门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当她看到杨堔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了。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杨堔走到办公桌前,低头抱住了白静。
白静整个人身子都是僵硬的。
她不知道该推开他,还是该这样让他抱着。
因为杨堔今天很是反常……
他身上,带着化不开的悲伤。
“对不起。”
杨堔抱着白静,声音沙哑地和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就是个畜-生。”
白静被杨堔接二连三的对不起弄得懵了。
她问:“……你怎么了?”
突然间出现,突然间抱着她不停地道歉。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qíng。
杨堔将白静转了个身,和她面对面,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他才有足够的勇气坦白当年的事qíng。
他说:“其实那天……他本来不该死的。”
白静知道杨堔口中的“他”是谁,她没有说话,等着杨堔继续往下说。
杨堔看了看白静的表qíng,继续说:“是我给他签了安乐死手术同意书,那天……他支开你,然后做手术。”
“我在前一天找过他,和他吵了一架,还跟他说了你和我的事qíng。他很生气,但最后跟我说,让我好好对你。”
憋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终于一次xing说明白了,杨堔心里前所未有地轻松。
……
但白静就不一样了。
听完杨堔的话之后,她很长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她不能接受的,并不是杨堔给梁朝阳签安乐死手术同意书;
她不能接受的,是杨堔和梁朝阳说了他们两个的事qíng。
她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梁朝阳内心有多么崩溃。
他曾经说过,她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见白静不说话,杨堔心里有些慌,他紧紧地抱住她。
“对不起,我不是人,白静……我真不是人,你打我吧。”
“你让他安安静静地走……真的那么难吗?”
白静抬起头看着他,声音颤-抖。
“杨堔,你好狠……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堔语塞:“我……”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白静捂住耳朵,红着眼睛瞪着他。
“我守了那么久,演了那么久……只想让他gāngān净净地走。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有多恶心,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为了钱和你苟-且那么久。”
“苟-且?”杨堔怒极反笑,“在你心里,和我一起就是苟-且对吧?”
“是!”
白静毫不犹豫地接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恶心当初的自己,一想起来就反胃。我恶心你,更恶心自己。”
杨堔抓住她的肩膀,“有什么用?你恶心我,照样陪我上了那么多次。你敢说你没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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