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_亦舒【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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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天上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我的波心。)

    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没有人知道。

    “太太有东西叫司机送来给乔先生。”女佣又说。

    “啊?是什么?”

    “司机已经出门了。”女佣说。

    是什么?她会送什么给我?

    我把婀娜接到家里,当着父母兄弟宣布,我们俩打算结婚了。

    他们先是一怔,随即欢呼起来,哥哥们说:“好小子,难为他兄长们的楼梯响得塌下来也不见个人影,他倒抢先爬头,问你受得了受不了。”

    妈妈说:“穆儿做人最神化,是要个能gān的媳妇看住他。”

    婀娜只是笑,奇怪,她娇美得如一个弱女子般。

    我与她走到露台去。

    “现在可好了?”我笑问。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女佣跑来说:“有一家姓慕容的,四少爷,送了这个来给你。”抬进来两盆花。

    正是曼陀罗,碗口大喇叭形的花开得更灿烂更美了,雪白半透明的花瓣沁出奇异的香气,我魂魄dàng漾,qíng不自禁的踏前一步。

    我冲口而出,“呀,原来她送我这个。”

    谁知婀娜一个箭步上来,三两下手势,举起脚便向花踏去,我阻也来不及阻止,她已将两盆花连根拔起,破坏得枝叶不剩。

    “喂喂喂,”我震惊,“你这泼妇,你竟做起摧花手来,疯了。”

    她挡在花面前,吩咐佣人,“抬出人,扔掉!”

    我恼怒,“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是,我不讲理,怎么样?”她坚决镇静的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不喜欢见到旁的女人送来的礼物,可以不可以?”

    我大声说:“现代女xing可不流行吃醋,你太小家子气。”

    “去他妈的现代女xing,”她豁出去,“我受够了,从现在开始,我立意要做一个自由自在,肆意享受,不负责任,只管刁蛮小器的老式女人,怎么样?”她叉起腰。

    我还是心痛那两盆曼陀罗。

    “婀娜,你当心自食其果。”我恨道。

    “不相gān的人的两盆花比我重要?你说,你说呀!”她眼睛红了。

    我怔住,婀娜的风度呢,怎么搞的?她竞效法一哭二骂三上吊,这老土的三步曲居然还管用呢,我连忙说:“好好好,别闹了,花不是都扔掉了吗?我再向你赔罪,好不好?”

    她破涕为关,向我挤挤眼。

    好小子,这才是天下最聪明的女人之一,失敬失敬。

    经她如此一闹,我顿时修心养xing,把宁馨儿的倩影丢到九霄云外。

    为了报答师母与教授,我邀请他们夫妻做证婚人。

    母亲马上全权代理整件婚事,她等待这种一显才华的机会不知有多久了。

    她忙得不可开jiāo,然后挥舞着双手说:“我老了,马上要做祖母了。”其实十画还没有一撇。

    对于我比三个哥哥抢先结婚,伊又有意见,到处抓着亲友解释。忽然之间,她成了主角,大家都听她看她,她兴奋得连连失眠,瘦了一圈,忽然之间穿起旗袍来,身材好看一倍有余。

    她非常喜欢婀娜,要送一层公寓给我们作结婚礼物。一方面自己又在挑温哥华的住宅:“落地长窗我不要,随时随地有个贼会跑过来似的,住惯香港,还是公寓房子安全过平房。”身前堆满了房屋经纪送来的小册子。

    我问婀娜有什么意见。

    她说;“只要是送的,在柴湾的房子我也要。”真现实得可爱,又不挑剔,这人可以成大器。

    我们认识有四年多了,在这近两个月的日子里,只有十来天,我把她当作未来的妻子看待,奇妙。

    婀娜有许多做模特儿的朋友,纷纷为她设计婚纱,但是我们最后决定旅行结婚。

    我们的目的地——对,还有什么地方呢?尼泊尔波曼城,从什么地方开始。在什么地方结束。

    波曼城风景如昔,我与婀娜感慨万千,短短三个月而已,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与婀娜都长大了许多,或者应该说:我自己长大了很多,婀挪一向都是成熟的。

    大个子驾着他的劳斯莱斯跑车出来接我们,车子没有号码,市中唯一的一辆,jiāo通警察不怕他跑走。哲特儿在尼泊尔,等于查尔斯在英国。

    而慕容琅,她将永永远远地生活得像一个小公主。“小”是指她的心灵而言,不是指年龄。

    她穿着尼泊尔的服装,宾至如归,看上去舒服极了,我喜欢她未经化妆的脸,显得深沉神秘,这一对异国qíng鸳,经过了许多波折,终于又在一起,上苍的安排是奇妙的。

    我们坐在炉火融融的大厅中聚旧欢,家私全是北欧最新的产品。

    敏敏说得对,与其说我们置身在尼泊尔,不如说在瑞士更适当。

    我们喝着羊奶酒。

    婀娜说:“阿琅,你嫁得很好呢。”

    敏敏说:“嗳嗳嗳,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阿琅红着脸,“我回来又不是为嫁他,我回来只看小儿。”

    “对了,”我说,“那孩子怎么了?”

    “孩子要换血,因为治得快,qíng况已控制住了,”阿琅的声音充满了爱怜,“你不知他多长qíng,推他进急症室的时候,他犹自叫我嫁给他爸爸。”

    我说:“那你就嫁吧,等什么呢?”

    阿琅的头渐渐低下去。

    敏敏恳切地看着她。

    阿琅问我们:“嫁得好是什么意思?”

    婀娜说:“在一般香港人口中,嫁得好便是夫家有钱,其他一切缺点均可容忍。对于没有生产能力的女人来说,生活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环,无可厚非,但对我来说,‘嫁得好’表示夫妻两人相得益彰,门当户对,最重要是有感qíng。”

    婀娜看一看敏敏。

    敏敏说:“阿琅,你还在等什么呢?”

    阿琅还是犹疑,“你不知他们这些野蛮人,死了之后举行天葬,太可怕了。”

    我笑道:“死了之后还怕什么?阿琅,你忧虑太多太多。”

    敏敏笑笑,并不表示什么,他是有信心的。

    阿琅问:“你们呢,乔穆,你们俩结了婚,住什么地方?”

    婀娜说:“我们商量过了,qíng愿要层面积大一点的公寓,也不挑地段,我们在测鱼涌太古城置了两千多尺的地方。”

    阿琅瞠目问:“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没听说过有这个地区。”

    我啼笑皆非,“那个地方有红番出没,动不动she毒箭劫篷车,我与婀娜实在穷得没法子,才搬进去的。”

    阿琅虽然知道我在讽刺她,仍然坚持,她非常同qíng婀娜,“真是的,乔家应该有点钱,不应叫新媳妇住这种地方。”

    婀挪笑,“我可是心满意足。”

    “婀娜你真好。”阿琅犹自在瞎同qíng。

    “这话说对了,”我握住婀娜的手,“你真好。”

    婀娜笑笑,“我对生活要求低。”她谦虚的说。

    那夜我们在客房中看窗外大雪纷飞,一边聊天,谈及我们的朋友。

    “阿琅终于找到哲特儿,否则的话,今生今世嫁不出去。”婀娜说道。

    我笑说:“我呢,我偏偏又会遇上你,否则我又娶谁呢?谁来照顾我这个大食懒?我又没名气又没平治。”

    婀娜被我引笑了。

    阿琅终于应允嫁给敏敏,他们想挽留我俩参加婚礼,因为婀娜要赶回香港工作,我们婉辞了。

    婚礼自然至为豪华,可想而知,然而我与婀娜永远不会是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

    他们是传奇,我们是普通人,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可幸这个社会,缺少不了我们这一层基本分子。

    我相信我会与婀娜过着最好的日子——每天早上讨论的是什么送白粥最为美味,我与她将如童话故事中的王子与公主般,以后永永远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

    慕容珏与宁馨儿将羡慕我们。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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