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氏咬咬牙,目光落在一旁跪在地上的百合。
百合脸色一白,吓得打了个寒颤,急急匍匐于地。
“你们主仆玩什么把戏别以为我不清楚,死活都要赖在这里是吗?告诉你们,那是大少爷还没有出手,一出手,你们会后悔能好好离开时不走。”
翁氏甩袖离开,杜嬷嬷还有两名丫鬟也跟着离开。
待脚步声都远了,百合立即站起身来,拍拍膝盖,再看着也已在chuáng上坐正的主子,“小姐听到了没?贺家大少爷可不是好惹的,我们动作得快一点。”
“快一点?”冯雨璇不解的看着她。
百合憋着气走上前,将她扶下chuáng后,再将她拉到一旁的梳妆镜前坐下,“看到了吗?小姐。”
冯雨璇眨眨眼,再认真的往前凑,嗯,铜镜里的美人儿真的很美,肤若凝脂,白皙光滑,再加上这个儿纤细娇小,怎么看都像个搪瓷娃娃。
“咱们没太多时间了,没法子再让小姐磨磨蹭蹭的了,小姐得出点风头,走出这夜云轩,这贺府有好多个少爷呢,只要小姐能攀上个少爷,嫡庶不论,当个妾也成,至少能留下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百合咬牙说着。
唉,你说过的何止这个呢?冯雨璇有点无力,这丫头这半个月老想要她施美人计,但她实在做不来。
百合一见主子病恹恹的神qíng,心火就更旺了,这个主子声音软糯,个xing软弱,但就是有张美若天仙的容貌,尤其是那双黑白明眸,柔柔亮亮的,让人看了都舍不得吼她一句,就是会心疼她,这种天生的优势,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偏偏她就不会利用。
“小姐,你好歹说句话啊,我跟你说,我是实实在在的打听过了,贺家大少爷真的不是我们能随意糊弄的!”百合怒气冲冲,却不得不向这个近日来都不喜不怒的主子娓娓道来贺府嫡长子贺乔殷的大小事。
他尚未成亲,且已长住南方三年,他是贺老爷过世的元配所出,相貌出众,更是经商奇才,也是如今贺家撑家的顶梁柱,南方河运有近半船队都是贺乔殷与官方合股营运,多少达官贵人送女人,巴结奉承样样来,不管在这里还是在南方,贺乔殷都有几名国色天香的美妾或通房丫头,这府里只要有丫头提起他,莫不脸红心跳。
“我想睡了。”冯雨璇意兴阑珊,对百合思chūn的言论没兴趣。
“什么?!”百合气得直跳脚,看着主子缓缓的抚着胸口走回chuáng上。
面对这半点没法让她依靠的主子,她是恨铁不成钢,只能怒不可遏的走到chuáng边,“小姐既然知道来这里的贺家人不是来关心你的,而是将你当成出气筒,你还——”
“反正我们在这里就是白吃白住,成了受气包也是应该的,被骂几句也没因此少块ròu啊。”冯雨璇上了chuáng,话说得不痛不痒,但胸口的刀伤还没完全痊愈呢。
再说了,从百合搜集到的qíng报,这贺府人多嘴杂,天天都有jī飞狗跳、下绊子、陷害来陷害去的事,有些人一肚子火没处发,总往她这里发,好在,假装自己是老鼠,其他人都是猫,很容易演的,让那些人没出到气反而自找罪受,气到差点吐血,她是真的无所谓。
“侯爷说我惯会看人脸色,偏要我陪嫁,我怎么这么命苦?呜呜呜——难道要我自己、自己去巴上府里哪个主子,来养活自家主子吗?呜呜呜——”
百合哭得伤心,但这个哭多少有演戏的成分在,过去这个主子总是任自己搓圆捏扁的,可这段时日下来,她却看不懂了,总是不疾不徐,甚至过分的乐观。
冯雨璇没理会百合,径自拉了被子就躺平下来。
有些戏看久了也会生厌的,何况,这小丫鬟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长得也只是不错罢了,这段日子来她这里找碴的女眷至少超过十个吧,每一个都比她漂亮,真不知她脑袋在想什么。
倒是自己,不想却不成,说来,冯雨璇其他姊姊们都嫁得不错,至少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进到另一个家中却没成亲拜堂,不是这家人,也回不得娘家,地道的悲惨人球。
在此状况下,还要她去勾引贺家大少爷?她又没有头壳坏掉。受点气儿,委屈求全的在这里过日子,好好思考未来的路才是正道。
从原身记忆,她知道她没有任何陪嫁的铺子或庄子,贺府丰厚的聘礼则留在和郡侯府,她拥有的只有她的亲娘六姨娘偷偷塞给她的二十两银,但在遭难后,早已不翼而飞了,如今在这屋子里,只有些半新不旧的衣饰,要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口袋空空,她要怎么逆风飞翔,来个轰轰烈烈的逆转胜呢?
虽然很无赖,很不要脸,但在伤好之前,她真的只能赖在这里当废材,庆幸的是,在贺府这钩心斗角的大宅院里,听起来是气场极大的大少爷,还没空来到她这里,她是阿弥陀佛。
再想到杜嬷嬷稍早前向翁氏报告的那些话,qíng形再乐观些,也许这个大少爷很快就被他爹赶回江南去,她跟他压根不会见到面呢,那就我佛慈悲喽。
贺府占地极广,夜云轩只占一小块地,而居中的万誉阁却是占了一半空间,是个花木林立、布置雅致的大院子。
此时,天朗气清,在回廊花径后方,临湖一隅,两名小厮恭敬站立,在前方约五步的亭台内,两名男子面对面坐着,一个气定神闲的下棋,右手拿白子,左手拿黑子,另一人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糕点,兴趣缺缺的看着棋盘上的变化。
半晌,两鬓微微斑白的贺敬哲忍不住开口,“乔殷,你这院子前后都派人守着,除非你点头,闲杂人等都不能进来,可是你这闲杂人等怎么包括你爹我、你继母,还有我那些姨娘们,甚至你的嫡庶兄弟姊妹—— ”
贺乔殷将黑子放入棋盘中,再斜看父亲一眼。
贺敬哲立即尴尬改口,“是是,你没有嫡出兄弟了,只剩一个嫡出妹妹,几个庶出弟弟妹妹。”
贺乔殷点头,再次专注在棋盘上,右手再放下一只白子,这才开口,“嫡妹妹也不是我亲娘所出,拜爹之赐,惯养得娇蛮刁钻,至于几个庶出弟妹也不遑多让,让那些人进我的万誉阁,争相指责,犹如闹巿,我还能做事?”
贺敬哲闷了,没错,家中老小个个爱花钱摆阔,喜奢华,什么都要争,屋里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都是常态。
“咳——那皇城几家店铺的生意都重新上了轨道,你何时要回南方去?”他壮起胆子开口再问。
贺乔殷握着白子的手陡地一紧,那白子竟然成了粉末落在棋盘上。
贺敬哲吞咽了一口口水,年近四十,却仍俊秀的脸庞浮现一抹羞惭的红。
贺乔殷定定的看着父亲,缓缓问道:“这句话是爹的那些女人还有子女们让爹来问的?”
贺敬哲屏住气,听出这语气背后蕴藏的不悦,慌得低头喝口茶,再顺势点点头,天底下这么怕长子的父亲应该没几个,看不起父亲续弦、妾室,甚至其所出的兄弟姊妹的长子应该也没几个,偏偏贺乔殷就是其中之一,也偏偏他这个当爹的没半点魄力去扳正。
不远处的两名小厮何松、石杰听到这里,飞快的jiāo换目光,眼里冒出怒火。
他们真的替大少爷抱不平,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爹不是赶你走,也不是你帮忙处理那些亏损的店铺后,就翻脸不认人……”贺敬哲吶吶的想解释。
“这不是翻脸不认?对了,还剩最后一件事吧,夜云轩的冯雨璇处理好后,我就该走人,对吧?”贺乔殷朝父亲温文一笑。
儿子笑了,老子却是心惊ròu跳,“呃—— 她是一定得处理的,没名没分的留在咱们府里,总是不对,可偏偏外头的人都关注这事儿,又不能太过qiáng势,这很棘手。”贺敬哲知道自己没用,也知道自己对这过世元配所出的大儿子亏欠太多,但他就是没能力解决这jī犬不宁的大宅子,而贺乔殷就是优秀,像有三头六臂,自然是能者多劳了。
“爹知道爹对不起你,可你知道的,你爷爷才是真正的经商扛霸子啊,但爷爷一脉单传,又只有爹这个儿子,爹……爹知道自己没用,可是,你在家里管得太多,府里状况一桩接一桩的,爹真的处理不来啊。”贺敬哲说得吞吞吐吐。
何松、石杰眼中的火儿更旺了,这是一个当爹的该说的话吗?
旁观者清,连他们都知道老爷身边的妻妾子女为何会愿意忍耐大少爷这些日子,如今皇城那些店铺都让大少爷重新管理上了轨道,有钱入账后,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要将大少爷赶回南方,不然,他们没法子好好享受啊。
偏偏这老爷没主见,没脑袋,根本不曾好好对待过大少爷。
追根究底,都是老太爷太过宠溺,才会养出老爷这个败家子,也因为老太爷建立太多座金山银矿,就期许这唯一男丁能开枝散叶,于是老爷妻妾成群,不输王公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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