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眉。赫公公为宫廷专办酒务,他负责来左家酒坊采买上贡的各式名酒已有八、九年,所以双方合作已有默契,每年冬chūn酿制的好酒都会在特定时间运去御酒房,何劳他这个资深的大太监出马?
难道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遂从椅子上起身,“韩姑娘回来了吗?”
稍早,他去酒坊巡视时,她后脚也跟了出去,说是回胡同,告知潘修贤她在这里小住的事,免得他担心。哇,担什么心?他这里又没有洪水猛shòu!
“韩姑娘刚回来。”府里的总管回答。
他明白的点头,随即前往里院的亭台,果真在那里见到她,“有贵客到了,你陪我到地窖里拿些好酒。”
“为什么?”她站起身来。
“做生意就是如此,面对来回走动jiāo涉的人,都该给些好处,要不,就投其所好送些小玩意,这不是对自己生产的酒没有信心,而是可以省掉一些麻烦。”
他回答得很快,让她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她得陪他去?
但她更不解的是,不是说有贵客?他怎么不赶紧拿了东西就去招待人家,反而悠闲的带她逛着一间放了不少jīng致橱柜的房间,橱柜里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器。
“这是我的私人珍藏室,除了爷爷外,谁也不许进。”他特地申明着,qiáng调她的与众不同。
左斯渊带着她一一欣赏他所珍藏的酒器,其中有汉代的陶羽觞,也有银壶、金盏,甚至连工匠如何打造酒器,以及镶嵌的功夫,他也语气温柔的一一向她解说。
“你看这成窑酒杯上画有牡丹、也有美人,瓷色淡洁jīng致……还有这一个玛瑙酒壶,如美人玉肌。”
“不是说有贵客在等着?我们不是该去地窖拿酒吗?”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虽然这些酒器都相当的美丽,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啊。
他勾起嘴角一笑,“也是,我差点忘了。”
他带着她离开房间,而就在一旁的侧厅,有两名侍从守着,在他跟他们点点头后,两人退后,拉开另一道门,赫然就是地窖入口。
他示意韩薰仪跟着自己一起走下阶梯,而映入眼帘的就是藏酒丰富的酒窖,壁上有着烛台,可见里头相当宽敞也显得yīn凉,他握住她的手,竟要她从中挑选。
“我又不懂酒。”她压低声音,瞪他一眼。
“那就那个吧。”他随手指了一种酒,示意随行侍从拿两坛上去,再跟她说:“日后,我在外头忙,这些应酬的事,你可以不直接参与,但是,这里的酒,只有主子能动,所以你必须了解。”
她望着他。她会成为主子吗?她有疑问,却不想问,反正也是无解。
在离开酒窖后,往大厅走去时,他这才问了最想问的问题,“你跟潘修贤谈了很久,都谈什么?”
“没什么,只说会在这里小住一段日子而已。”她简单带过,事实上,他们谈了很多,修贤哥希望她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一住进来,要出去应该很难了。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一遇上左斯渊,自诩聪敏的她,不仅是行为笨拙,连脑袋也要不灵光,当年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唉。
当他们连袂来到大厅时,正好听到等得不耐烦的赫公公在质问着一旁伺候的小厮——
“到底有没有通报左爷?好,老太爷带着曾孙出门了,左爷在忙碌,那左爷即将纳为妾的韩薰仪姑娘不是在?怎不出来见客?”
“韩姑娘是在,可是……”小厮冷汗直流,不知该怎么办。
此刻,左斯渊带着韩薰仪走进厅内,他立即朝赫公公拱手,“抱歉,下人来报时,我正带着薰仪参观酒器与酒窖,一时忘了时间。”
“呃——无妨。”年逾五十的赫公公连忙拱手回礼,但他的老脸上难掩惊愕,因为与左府往来多年,他很清楚左斯渊说的那两个地方,可不是寻常人进得去的!
再见一向淡漠的左斯渊提到韩薰仪时便脸现笑意,又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神色温柔,赫公公更觉这女子对左斯渊而言是真的不一样。
而韩薰仪完全莫名其妙,她不明白左斯渊为何突然对她表现出温柔又深qíng的模样,却也不禁心脏怦跳,所以,反而傻愣的看着对她微笑甚至握着她手的他。
而他明知她十分困惑,却仍含qíng脉脉的凝睇她。
在外人看来,两人眼中仿佛只有彼此,下人们连忙低头,就连老太监也尴尬,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终于,左斯渊想起了正事,“对了!薰仪知道上贡朝廷的酒,都是赫公公在打点的,为了谢谢赫公公如此看重左家酒坊,她特别选了一款好酒要送给赫公公。”
“是吗?这怎么好意思!”
如此一来,赫公公也不得不跟韩薰仪拱手行礼,而左斯渊让她代表他处理应酬之事,这不就意谓着,她已是左斯渊的女人。怎么办?殷王爷那里可怎么jiāo代?
思绪百转间,赫公公仍不忘赞许,“并非我看重,而是左家酒坊中的酒,因秘传麹方,色味皆冠,醇而不腻,无人能及啊。”
“多谢公公赞美,来人,还不快将酒送上来。”左斯渊对着外面的侍从道。
这左斯渊怎么变得这么客气,这态度跟以往也不太相同,还有刚刚,他还跟他这个老太监道歉?赫公公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因为左斯渊一向不喜多余的应酬,虽然身为皇商却没有官僚气儿,特立独行,既霸道又难沟通,但也不会以权势压人,一切按照规矩来,他们这些来回奔波的人没半点油水可捞,有几坛美酒尝尝,已经不错了。
不过,当侍从一将两坛好酒送上来后,赫公公与随行的两名公公先是瞪大了眼,接着互看一眼,表qíng诡异,左府的下人们,在看到酒名时,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连忙捂嘴低头。
韩薰仪不解,左斯渊更佯装困惑,但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放在桌上的两坛酒后,俊脸倏地一变,“这、怎么送给赫公公鹿茸酒呢?”
“怎么了?”韩薰仪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因为赫公公原本粉色的老脸,此刻是一阵青一阵白。
“你怎么这么调皮?明知道鹿茸酒主治阳虚痿弱的,用在命根子上,而太监是——不过,不能怪你,只怪我被你迷得团团转,竟然没有察觉到你这个小小的恶作剧。”左斯渊看似在低声解释,但带着宠溺的低沉嗓音还是足以让厅内的任何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薰仪脸色发白的瞪着他。真的完全搞不懂,不,她根本是有听没有懂,只知道那两坛酒惹了祸!
赫公公脸色更是难看。这韩薰仪竟然是故意的!
左斯渊随即看向赫公公,再次拱手,“抱歉,全是我的错,我没看仔细,因为我的眼中只有薰仪,真的很对不住,犯下如此尴尬的错!”
“没、没关系,韩姑娘的确很美。”赫公公被羞rǔ了却还是只能陪着笑。没办法,虽然他掌管御酒房,在宫里也有一点点的分量,但跟商业巨擘、一方霸主的左斯渊一比,他可矮了好几截。
“薰仪,还不快跟赫公公赔罪道歉。”左斯渊看着她,口气却是温柔的。
她仍瞪着他。他怎么可以乱栽赃?但是……也是,她得罪这个公公,总比他得罪好吧?反正,她跟这名赫公公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对不起。”她只能道歉,这就当是她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回礼吧,她可不欠他了!
“没关系。”赫公公苦笑。不然,能说什么?
“赫公公,我会另外差人送去上好的香雪酒,算是为薰仪的无心之过道歉。”左斯渊很会做人,自然要安抚一下对方。但接下来……
“但不知道,赫公公特地上门来,有何贵事?”
无心之过?明明是故意的嘛,大家都有听到!但赫公公无奈,在道谢之外,还得将昨天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借口说出,“其实,是宫里的几位娘娘要我过来看看,该送什么礼来恭贺——呃——殷王府跟左府联姻之事,当然,还有韩姑娘……左爷纳妾的事。”
“我——”韩薰仪正要说明自己并不想当妾,但左斯渊的动作更快,一把将她揽入怀里,让她吓傻了,根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请代我谢谢几位娘娘,由于良辰吉日尚未择定,所以,先不必费心。”
“那好,呃——我尚有要事,先走了。”
赫公公急急离开,为的是要去向殷王爷通报坏消息——这左斯渊已经将小妾宠上天了,他的闺女进府后,处境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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