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午后,蝉鸣唧唧,穆敬禾吃了几口饭就当用完午膳,进到书房看书,竹南萱则拿着羽扇一上一下的替他搧风,此刻虽然凉风徐徐,但气温还是略高了些。
羽扇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她努力的跟瞌睡虫拔河,不让自己睡着了。
半晌,穆敬禾阖上书本,看了砚台一眼。
她连忙放下羽扇,换手开始磨墨,相处的时间长了,主仆间还是有默契的,虽然他不说话的时候实在很闷,她天天杵在这里更闷。瞧瞧,外头阳光多灿烂,这窗外看出去的园林风景也很美,生命就该làng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可她却只能在这静悄悄的书房,伺候一个沉默的主子,拿着墨在砚台上缓缓的左转、右转再转个圈圈,枯燥又无趣,唉……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来。”
康远快步走进来,将探子快马送来的信函jiāo给主子后就要退下,但在离开前,他瞥了头低低在磨墨的竹南萱一眼,不会又睡着了吧?他很替她担心,但也只能转身退出去。
穆敬禾察觉到他的目光,但没说什么,只是拆了信封,展信一看,他的眉头都皱了。
何雨妍要回京了,再见到字里行间所述,她不顾母亲反对坚持回来,说在这段他需要人关切的时候,她要陪伴他身边,不离不弃。
穆敬禾看完信,黑眸里掠过yīn霾,心qíng更差了,谁要她不离不弃?他咬咬牙,一抬头,却见在一旁磨墨的小人儿低垂着小脑袋,边磨墨还边打盹。
他摇摇头,真是佩服她,他看着她一下子身子晃右一下子晃左,但总能再晃回中间,磨墨的手更qiáng,几乎定在原位,偶而一偏,立即回位,一颗头不时一点一晃!那呆样真可笑,见到这一幕,很不可思议的,他乌云罩顶的坏心qíng慢慢的拨云见日。
“竹南萱。”
闻言,她连忙睁开重重的眼皮,尽管视线未聚焦,一个哈欠也来不及阻止,她仍放下墨条,立正站好,“是,爷,要拿书吗?还是要换纸张?”夹杂着哈欠声的语气荒腔走板,她仍不自觉,只是猛眨眼睛,让厚重的眼皮可以灵活些。
挤眉弄眼又打个大哈欠,那模样有多丑就有多丑,她会不会太放松了?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真败给她了,“都不必,只要离开本王的视线。”
每天这个时间老是摇摇晃晃的打盹,让他是既好气又好笑,gān脆让她离开,反正,她总找得到地方睡的。
果真,就见她眼睛一亮,“是,奴婢就先到爷的寝房换chuáng单,换好了再回来书房伺候爷。”她完全无异议,很快的行礼走人。
只有老天爷知道,这个空档是她每天最期待的时间,依她这一个多月的观察下来,他会在书房待到下午两点,接着就到练功房练功到五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绝对是对的。
她先将晾在后园晒衣杆上的chuáng单收起来,再咚咚咚的一路跑向寝房,利落的换掉chuáng上的chuáng单后,脱下鞋袜,舒舒服服的躺了上去。
好棒啊!不是她胆大包天,而是她真正躺在chuáng上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秦嬷嬷老是叮咛她要等穆敬禾回房睡了,她才能回房。
但那家伙每每吃完晚膳后就又回书房去窝着,直至天亮都没回房,她也只能守在书房门外,随意窝一角睡,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躺在chuáng上的滋味——
所以,她天天在更换chuáng单的时候这边蹭蹭、那边摸摸,最后终于忍不住躺上去了。
一开始,她真的只是想躺平伸展四肢而已,没想到这张大chuáng软硬适中,实在太舒服,她就睡着了。
一次、两次、三次睡下来,竹南萱发现根本没人有胆子进房间,她的胆子慢慢变大,每天就趁着爷要她离开书房时,来这里拥有小确幸。
她阖上眼眸,躺在红木大chuáng上,身下铺的是滑顺凉丝chuáng单,头上枕着垫着丝绒枕套的枕头,夏风徐徐chuī来,带了点暖意,好棒,这才是惬意人生。
* * *
但今天的幸运之神显然忘了眷顾竹南萱,就在她前脚离开书房后,穆敬禾又收到另一封快马送来的密函。
来函的是他在战场上的副将张任天,目前驻营北疆,已是将军的他负责扞卫边界安全,对皇帝将战功辉煌的主帅打成谋反分子一事相当气愤,又担心穆敬禾会成为阶下囚,所以私下已招兵买马、扩充军队,还暗中训练,一旦皇帝做出对穆敬禾不利的判决,他不惜高举反叛大旗,让军队秘密的在京城集结,再率兵冲进皇宫,誓言将他救出,并拥为新帝。
唐远、张昱在一旁察言观色,虽然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但信来自北疆张任天,他极为效忠主子,可以想见绝对是为主子抱不平。
☆、第13页
穆敬禾将信纸握于手心,一使内力,信纸顿时成了一团灰烬落在桌上。
两人相视一眼,从主子冷峻的黑眸里似乎看到一丝丝愤怒的火光。
穆敬禾是生气,对帝位他从未有过奢望,让自己在皇室中成为有权有势之人,只是为了保护他在乎的家人,张任天在他身边征战多少战役,却也将他视为想坐龙位的好战者之一。
他以笔沾墨写下“按兵不动,静候指示”等字,将信密封,jiāo给康远,康远明白的接过手,转身步出,准备jiāo给侍卫快马送至北疆。
穆敬禾心qíng极差,他倏地起身,脚步沉重的走出滞闷的书房,张昱也亦步亦趋的跟上。
“本王想一个人静静。”穆敬禾头也不回的道。
“是。”张昱随即停下脚步,退了下去。
穆敬禾蹙眉看着长廊,习惯xing的看向一角,脑海中浮现竹南萱包裹着被褥憨睡流口水的蠢样,原本bào躁的心竟舒缓许多,一个未曾有过、难以形容的莫名渴望涌上心坎,他竟然很想去看看她,很想马上见到她那张讨好娇憨的美丽笑脸……
他的脚步忍不住愈走愈快,一路往寝房而去,不一会儿后便跨过门坎。
他迈步往里走,脚步倏地一停,挑起了一道浓眉,深幽的黑眸闪过好气又好笑的神色。
他步履无声的走到chuáng榻前,盯视着竹南萱那嘴角微勾的满足睡脸,还手脚大张,半点闺女姿态也没有。
他可以猜到她离开书房肯定会找地方小憩,却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敢躺在他的chuáng上睡,不要命了吗?
此时的竹南萱尚未完全入睡,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柳眉微微一蹙,狐疑的张开眼——
天啊!她瞬间吓醒,急急的从chuáng上跳下来,再趴跪在他面前,“主子饶命,奴婢只是先试躺看看chuáng铺得舒不舒服,若不舒服,就得赶紧再换一件chuáng单,免得让爷难睡。”
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眼神诚恳,表qíng也很真挚,但这段日子下来,他大概已经了解她怎么替自己的懒惰找理由,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每一个都很可笑,偏偏她还能说得理直气壮。
“所以,这不是你的第一次?”他敏锐的抓她语病。
喔,她这白痴!竹南萱吞咽了一口口水,但还是仰着头,勇敢的回答,“这事有流程、有前后顺序,最后一项就是确定躺在上头是舒适的,所以……”她一脸愧疚的低头,顺便让有点酸的脖子休息一下。
穆敬禾俯视看着那颗垂到要碰到地面的小脑袋,所以,她每天都躺在上面,而且肯定也睡了。他不懂?她真的有那么困?不过她这么肆无忌惮、不懂规矩,还是得训斥一番。
“下回再让本王看到你躺在chuáng上,本王一掌打死你。”
她一愣,急急的又仰头看他,“不不不,还是先让奴婢下chuáng爷再打,不然一张chuáng血迹斑斑,爷那一晚怎么睡?”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她,正常奴才不是该痛哭流涕的哀求主子饶命,绝不敢再犯吗?
“我是奴才,贱命一条,让爷生气已是不该,又怎么能扰了爷的睡眠?那会遭天谴的。”她煞有其事的自省着,但“遭天谴”好像太浮夸,她自己都想笑了,可是得拗住,表qíng要愧疚,只是这么跪着仰头看他,她的脖子真的很酸,他能不能快点接话?
遭天谴这三个字她也吐得出来?!穆敬禾俯视着她异常认真的小脸蛋,不禁愈来愈佩服她,更好奇她的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怪东西。
他是要看多久?她脖子好酸,还是低头让脖子休息?
“起来说话。”
“谢谢爷!”她欣喜的站起身,一手还很率xing的伸到脖子后方揉一揉,美丽的脸上露出舒服多了的表qíng。
他是真的想笑了,但平静的俊颜上还是看不出来,“你真的不怕本王。”
“爷又不会咬人,怎么会怕?”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是一脸笑盈盈,再羞赧的承认,“不过有时候奴才不小心睡着,醒来时见到爷,是有一丁点怕爷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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