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何要他姓钱?
他抬头看向他,「你又怎知我没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想到自己被救起时所穿的粗布衣,足见出身清寒。
「钱拿来。」郁竹君不客气的将手伸得长长的。
男人瞪着他近在咫尺的手掌,俊脸绷得更紧,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没钱也不笑,叫你钱笑笑,代表钱一分、笑要两分,重点在笑,明白吗?」郁竹君一脸的兴味盎然,看这样一个冷然的男人气闷到无言以对,那股天生的贵气削弱了几分,让他莫名有了好心qíng。
不过这男人倒是一张俊脸臭得跟粪坑里的石头没两样啊!
郁竹君挑眉,「你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所以我喜欢叫你什么你就叫什么,这可是最微小的报恩哪。」
什么歪理!男人闷闷的看着笑咪咪的郁竹君。
但忘了过去是事实,没钱是事实,笑不出来更是事实,因此,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郁竹君取了一个可笑至极的名字。
名字取了,有些状况郁竹君认为钱笑笑也该知道的,所以他想到什么就跟他说什么,乱无章法。
食衣住行,他先处理衣的部分,替钱笑笑到镇上买了几套换洗衣物、鞋子。
至于住的,这间位于幽静山中的小屋其实是座青砖灰瓦的院落,共有三间房,呈ㄇ字形,中间有个小里院,外头还盖了个亭子,后方有厨房、茅厕、马厩和后院。
钱笑笑睡的这间房内放有糙药,原本是郁竹君爷爷的房间,他也习惯在这里替前来求诊的病患把脉、包药材,所以这间房也是他替人看病的房间,也就是说钱笑笑得心里有个底,往后会有人常在房里进进出出。
「没有其他房间?」钱笑笑开口。
「赏脸开尊口了?」郁竹君忍不住逗他,因为自己拉拉杂杂的说了一箩筐,他都一字不吭,难得才开了口,但这会儿一经打趣,他又闷了。
郁竹君无所谓的耸肩,「有啊,一间是本大夫的房间,另一间大房是我爹娘住的,也是日后我娶媳妇要住的,你当我媳妇就可以住进去。」他歪着头说,眼珠子转了转,笑得灿烂。
没个正经!钱笑笑冷冷的瞥他一眼,不再接话。
郁竹君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介绍,由于山中人单纯、屋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白天时拉拉村里门户大多开着,只有晚上洗澡睡觉时才会上门锁。
拉拉村是个美丽的村落,位于苏仙山的半山腰,在这满山的苍翠里坐落着几户人家,彼此要互相拜访时往往走上半个时辰都是正常的,而山的东西两边也有几个小村落,村民们偶尔也会过来看病。
白日时,邻居都知道郁竹君进城镇看诊,鲜少会来串门子,傍晚至入夜就不一定了,有人身子不舒服、有人要请他帮忙从城里带些东西,都会找上门来。
一个月里,郁竹君会有几天不必上城镇看病,就留下来处理家里的大小事或上山采药,自从救了钱笑笑,他便哪儿也去不了。
说到口渴了,郁竹君喝了口茶润润口后老实告诉他,「我只能几天不到城里看诊,就几天,只要你能自己从chuáng上起来,我就得进城里去。」
话语刚歇,一道声音传来。
「小大夫,你在吗?我从我那儿见到你这里有炊烟,不是应该没人在吗?」
外头响起一道苍老有力的男声,接着是大小、快慢不一的敲门声,门外应该不只一个人。
「早料到一定会有人来。」郁竹君自言自语,再看着卧chuáng的钱笑笑,「我爹也是大夫,为了区分,村里的人都叫我『小大夫』。」他边说边往门口走去,拉高嗓音回道:「何爷爷,我在。」
他将木门拉开,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怎么全来了呀!」
钱笑笑虽坐在chuáng上,但一眼就能看到门口站着不少人,果真是老的老、小的小。
「他是谁啊?」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童、女童边问边咚咚咚的越过郁竹君跑进屋内,个个张大眼睛好奇的看着chuáng上的钱笑笑,对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指指点点的。
几名老爷爷、老奶奶也跟着蹒跚走进来,上上下下打量这高大俊俏的陌生男子,「是个生面孔啊,小大夫。」
几个老人走近想将他看得更仔细,瞬间,小小的屋里突然变得拥挤无比。
钱笑笑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般任人打量,不由得冷眼一瞪。
这一眼足以将人冻成千年寒冰,每个人都倒抽了口气,脸色刷地一白,年纪小一点的稚童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郁竹君也头皮发麻,但他反应快,赶紧将每个人都请出门外,再将木门半掩,「抱歉,我那远亲心qíng不好!」
钱笑笑抿紧薄唇,听着郁竹君叽哩呱啦的向邻居们介绍他的名字、身分,还有来寻他的路上因不谙路况再加上jīng神不太好,狠狠的从山上摔了一跤,身上才受了些伤。
「所以请各位邻居见谅,他浑身疼,脸色哪会好看。」郁竹君边说边拍拍那些眼泪还挂在眼角的孩童,「你们别哭,他不是有意要吓你们的。」
「他看来冷冰冰的,不好相处。」白发苍苍的杜老爷爷说得直接。
「他家出了大事,只剩他一个人才笑不出来,我们要更包容他。」郁竹君一脸不忍心,「想想看,他爹娘为他取名为钱笑笑,他合该是个爱笑的人啊,可现在遭逢巨变,整个人也变了,将心比心,我的心都跟着痛了!」
这一席悲悯的话十分赚人热泪,纯朴的老人家早已是泪光闪闪,纷纷哽咽道:「真可怜。」
「大哥哥好可怜喔,小大夫。」小男童也同qíng的开口,其他孩子们更是点头如捣蒜。
钱笑笑抿紧薄唇,压抑着快要发作的怒火。
郁竹君帮他编了故事还大占他便宜!什么叫他爹娘为他取名为钱笑笑,他是他的爹?还是他的娘?
钱笑笑绷着张俊颜往外看去,没想到正好对上回过头的郁竹君正朝自己露齿一笑。
他还来不及意会这抹笑意,郁竹君就突然大叫,「哎呀,他要跌下chuáng了,你们快走吧,我没空招呼。」
「好好好,我们走,你忙去。」
大人们频频点头,小鬼头们仍想探头看,郁竹君佯装匆忙的将门关上再跑进屋内作势扶起钱笑笑,不意外的,又看到几颗小头的影子也急急跟着移至窗户后。
钱笑笑从头到尾都好好的坐在chuáng上,郁竹君还是煞有其事的拍拍他的肩,状似已将他扶好。
钱笑笑半眯着黑眸不悦地瞪着他,不知道他在耍什么宝,又是在演哪出。
郁竹君对上他那两泓深潭似的眸子,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看着这双冷如冰雪的黑眸已不怕了,反而笑道:「接下来的日子,你绝对不会无聊了。」
第二章
不过几日,钱笑笑就明白郁竹君所指为何。
山中岁月宁静乏味,他又镇日只能躺在chuáng上哪儿也去不了,原该是极其无趣的。
他的头伤看似严重,但撕裂伤涂涂药不难,身上看得见的伤也都是小伤,惟独内伤最麻烦。
「经络问题,气血滞塞影响你的五脏六腑,身子便会虚,这种问题急不得,得耗时间调养……」
郁竹君天天为他把脉,熬好汤药后就以炭火温着,再jiāo代几个小鬼在固定的时间端来给他饮用。
这件事一开始,钱笑笑即以冷峻的眼神抗议,怎么可以将照顾他的重责大任托付给几个最大不过八岁、最小才三岁的小孩!
「不然找谁?老的老、小的小,本大夫还得出门呢。」郁竹君说得可gān脆了。
于是,他也只能闷着接受了。
起初,附近邻居白日鲜少过来串门子,几个小孩轮流来,每回都是头低低的送汤药到chuáng前给他就赶快拔腿溜了。
但他们并未离开,总会又偷偷溜过来,有时候窗户会出现几颗小头,有时候厚重木门会咿咿呀呀的缓缓开启,像叠罗汉似的,一颗颗小头一一往上冒出来。
一开始他冷眼一瞪,几个小娃便会摔成一团尖叫着抱头鼠窜,但几回下来,他们发现他只是脸色寒酷,根本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胆子也愈来愈大,不仅敢抬头挺胸的开门进来,对他做鬼脸再逃走,几天过去后也敢在桌子底下玩扮家家酒,再也不怕他了。
「我已经可以下chuáng了。」事后,他忍不住向郁竹君抗议,「不需要那几个小孩来替我端汤药。」
「是啊,可以硬撑着坐起身,人还坐在chuáng缘就摇摇晃晃、气喘如牛的叫下chuáng?哈!你要是可以自己去端汤药喝上一口,我马上跟你姓。」他毫不客气的反驳,「放心吧,你要喝时,汤药不是半温就是凉了,他们不会烫伤自己的。」
他以为他担心的是这个?钱笑笑眉一皱,「我喜欢清静。」
「所以呢,不让他们过来?钱笑笑,你以为本大夫很闲吗?准备你吃的、洗你的衣服、晚上还得给你擦澡,难道你还要我白天再留在这里当你的奴才,伺候你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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