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听到母亲那样说,家真都心酸。
没想到二哥家应会抽空赶来观礼。
黑西服,墨镜,冷峻英俊的面孔,看上去像科幻电影里机械人似,好大煞气。
看到弟弟披上学士袍,他哈哈大笑,“恭喜恭喜。”
很明显,他已经坐上长子位置。
昆生替他们一家拍照留念。
家英也有温暖一面,“妈,昆生会帮到家真,家真有福气。”
昆生笑逐颜开,好话人人爱听。
家英说:“趁我人在这里,先送了结婚礼物再说。”
家真觉得刺耳:什么叫做趁人在,家英会去什么地方?他有不祥之兆。
他清清喉咙,“送什么?”
“我得到一笔奖金,换了美元,可在郊区买一间小屋,送你们当礼物吧。”
许太太讶异,“你自己也要用钱。”
“我在赚呀。”
“太厚礼了。”
家英不出声,只是拍打小弟肩膀。
家真忽然无因无故,泪盈于睫。
“快点结婚。”
第二天家英就匆匆赴英与父亲汇合返回蓉岛。
昆生问:“你多久没回家?”
“我永远不再回蓉岛。”
“永不说永不。”
家真沉默。
“为什么?”
“我怕见到大哥墓碑。”
昆生低低吁出一口气。
许太太在他们照料下,健康大有起色。
“婚礼打算节约还是铺张?”
两人不约而同回答:“越简单越好!教授与妈妈做证婚人,随后我们坐船到地中海度假,妈妈也一起去。”
“我?”许太太意外。
昆生笑,“是,我们一早商量好。”
“那怎么方便。”
“妈,你当作不认识我俩好了。”
许太太自心中笑出来。
“昆生,你娘家人呢,我们都还没见过。”
家真笑,“我就是贪昆生独立,家里全是知识分子,我最怕娶妻连岳父岳母小舅小姨也跟着来吃喝玩乐,喧宾夺主。”
许太太笑得歪倒,“你听听这口气。”
电话铃响了。
是山本打来:“家真,我们后日抵达香港启德入住文华酒店,已替你订妥房间,请前来会合。”
“届时见。”
他转身同母亲说:“我去一去香港,可要买什么?”
昆生侧头想:“教授喜欢吃一种饼食,叫?媳妇,妻子饼?”
“老婆饼。”
“就是它。”
“我试试带回。”
家真的心已经飞出去。
这可算不忠?
不算不算,许家真对得起良心,他问过他的良心,他的良心并无异议。
来回乘数十小时飞机只为见一个人一面…
看那个人是谁吧。
母亲jiāo给昆生及保姆照顾,家真出发了。
他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梦见母亲拉住小小的他:“家真,危险”,但是他挣脱母亲的手,奔向荒原。
机舱猛力颤抖,家真惊醒。
原来降落时遇着雷bào,闪电似穿透窗户,胆小乘客吓得尖叫。
家真身边年轻女客却无动于衷,继续看书,她在读的是劳伦斯名著“儿子与qíng人”。
天下到处有芳糙,家真遗憾时间太少,否则大可以与这位小姐攀谈。
飞机右身翅膀着了一下雷霹,溅出火花,这下,连服务员都变色,有乘客索xing哭出声来。
家真维持冷静。
驾驶员在广播集中嘱咐乘客镇定,坐稳,飞机就快降落。
到飞机着落时,邻座女子才抬起头来,嫣然一笑。
她收好那本小说,下飞机去了,瞬息失去芳踪。
其余乘客就没有那么豁达,gān脆向亲友哭诉。
车子把家真接到酒店。
山本在大堂等他:“欢迎欢迎。”
把许家真带进会议室,原来要他解释若gān技术细节,并且当场示范第一代电话卡。
席中有人在用刚刚出笼的手提电脑,家真看过,“太过笨重,卫星网也不够宽阔,还需致力研究。”
山本说:“家真,加入我们。”
“山本,我刚想问你有无兴趣与我们组公司。”
“风险太大。”
“不过可以做主人。”
“大公司福利奖金优越,也不算是奴隶。”
“人各有之。”
“你们致力发展什么?”
“我们做软件。”
“小公司怎同微软斗?”
“他们也由小公司开始。”
“对,最要紧有信心。”
这是侍应生捧进大盘龙虾,大家就用手掰来吃,非常高兴。
窗外是世界闻名维多利亚港美丽海景。
有人说:“香港真叫人羡慕。”
山本指出:“可是,这个都会近年统共无人参与实业,单靠地产,定有危机,从前有人做纱厂,塑胶,搪瓷,诚意,金属,甚至农业,先是清一色做地产及股票,太不健康。”
“我见世面欣欣向荣,遍地huáng金。”
“即使有若gān损伤,也立即复元。”
山本笑,“此刻若想同十多亿人做生意,就得经过这关:香港是唯一闸口,每户商家扔下一元,你想想,那是多少钱。”
有人看看时间,“喂,良辰已届,吉时已至,还不走?”
家真奇问:“去何处?”
山本笑答:“看出浴。”
什么?
只见大家已经纷纷去外套穿上,争先恐后涌出。
山本笑,“你不是想见华怡保吗,今晚她拍摄广告时会浸浴缸中。”
家真愣住。
呵,山本是第二代钟斯,他也带他去看洗澡。
车子驶抵摄影室外,才知清场,谢绝参观。
无关人士只得颓然离去。
家真刚想走,被山本拉住,在他身上挂一个小小牌子,家真低头一看,见写着“监制”两字。
家真被山本拉进现场。
场内灯火通明,照得似白昼一般,工作人员屏息工作,摄影机对牢一只日式圆形大木桶,家真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一下,他的双膝有点颤动。
就在这时,水桶内冒出一个人来,水花四溅,煞是好看,浸在桶里的是一个妙龄女子,乌黑长发,蜜色皮肤,全身润湿,只见她微微转过脸来,牵动嘴角,似笑非笑昵向观众。
刹那间许家真忽然鼻酸。
她一点都没有变,她与他烙刻在脑袋中的映像一模一样那么明媚挑逗亮丽。
是那水一般的容颜,照亮了他的回忆。
在该刹那,许家真身受的所有创伤仿佛得到补偿,他哽咽,啊,别来无恙。
这时助手过去替她披上沙龙。
山本低声说:“这是好机会,过去与她讲几句。”
家真的双腿不听使唤,像钉在地板上。
耳畔传来导演喝彩声,工作人员一起鼓掌。
家真在心中轻轻说:你好吗,我们又见面了。
山本催他:“过去与她说话。”
家真缓缓摇头。
“傻子,你畏羞?”
只见华怡保披上外套走进化妆间。
她身段高挑,双腿线条美丽得难以形容。
灯光师傅啪一声关灯,一切归于黑暗。
稍后山本说:“许家真,我小觑了你,原来你心中纯真,来回万多哩路,只为看一个人一眼。”
他不止看一眼,他贪婪的看了许多眼。
许家真心满意足。
半夜,他收到电话。
是昆生找他,“妈妈不小心扭伤足踝,想见到你。”
“我立刻去飞机场。”
“该办的事全办妥了?”
“全部完成。”
“那么,回来吧。”
“明白。”
在飞机场书店,他挑选杂志,一抬头,看到电视上播放新闻,家真忽然听到蓉岛二字。
“…在七百名国际维持和平队员支援下,蓉岛警察逐渐控制局势,但仍恐骚乱蔓延,决定颁布紧急令,每日下午七时起实施宵禁。”
书店里人来人往,蓉岛是小地方,无人注意,只有许家真定定留神。
“政府发言人说:触发骚乱是警方以黑帮分子罪名逮捕三名大学生,大批学生周二开始,在政府大楼门外聚集,要求放人,周三五百名学生再度示威,引致警察开枪镇压,这是蓉岛近年来常见骚乱qíng况,bī使殖民政府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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