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衣裳,破败得非常彻底的衣裳。男人在他身上熨着,动作温柔,面容严峻,
像是执行着神圣的使命。
“痛……”他低低地呻吟着,皮ròu焦了,臭了,依然不发一言。他浑身痉挛,
手足被缚,动弹不得。
“连你都想忤逆朕么?反正朕这个皇帝只是个傀儡!”
曾经有段日子,他的胯骨断裂,虎láng之药,疼得他辗转难眠。闲暇时候,他
拖着全无知觉的下身,像虫一样在chuáng榻上蠕动着。他是太监,也是伶童,天生一
副好嗓子,可惜骨头太硬,劈腿时硬生生断开了。祈求着不要落下病根。师傅道
:“这么点苦都熬不住,怎么在宫里生存!”
幼年时候寄居寺庙,住持曾抚摩他的头道:“天生反骨,必成祸端!”他不
明白。
那年,流觞曲水,京华繁盛,鞭pào僻哩啪啦地响,吉庆喜乐,看得见,听得
到,一头一脸都是。
过新年了。
正月初一,张灯结彩,未染俗尘的小和尚,兴奋而茫然,离了寺,离了清净。
风车滴溜溜地转,五彩缤纷的转运风车,载着人的心愿,不停地旋转,如梦如幻,
期盼着新一年的好光景。他站在风车前,白得透明的脸掩映着两朵淡淡红晕。
人cháo拥挤,人人的面上,都是诡异的喜色。是大事儿,小皇帝祭天了。末路
的皇朝,帝皇却还是帝皇,平民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见到。
光溜溜的小脑袋在人群中好奇地钻着,身材太过矮小,都被淹没了。推来挤
去,撞到了那金銮架前。慌乱之中,他抬头,对上了銮内那抹明huáng。
孩子的脸,硬邦邦的,像不会溶解的冰块。日头照着,淡huáng的晕环中出现两
张脸,流连顾盼,不思脱身。
一个十岁,一个九岁。
第一次见面,他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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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地址,翻页挺麻烦,但看得粉有感觉(自我感觉啦):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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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支持,回帖真少……那啥,海盗啊,俺大二了……写完了俺脱马甲负
荆请罪还不行么?-_- )
卷四。沉墨
丰神秀骨,身段颀长,驻颜有术的面容,看不到年老者的苍白。若不是无须,
与尖细的半男不女的声音泄露了他的身份,真会以为是个画中仙子。
太后的宠儿,成为新进宫的小太监的师傅,说不清是他的福,还是他的祸。
师傅道:“主子赏识,是奴才的福气。”
生与死,徘徊间。挨过那一刀,初生的婴儿,落地的孩儿,六道轮回,呱呱
坠地,剁开骨血。剁开一条生死之路。自此,他不再是他,他是叶瑕,jīng致小巧
的,身份卑贱的,跟在小皇帝身后的小太监。
身上的手流连不去,叶瑕苦笑道:“静芸果真不肯放过我么?”压在身上的
人埋头在他颈间,低低笑道:“庆儿这么见外么?让静芸帮你一把吧!”知道她
是说笑,叶瑕抚摩她的头发,浓如烟云,水一般从指间溜走。
“庆儿。”她低低唤。
“嗯?”
“说说他的事吧。”
叶瑕听得此句,几乎惊跳而起,身体一抖。
“再逃避下去,对庆儿,对我,都不公平。”
最初是谁先伸出手的?是他,还是他?记不得了。暮色连天,下了课的年幼
的皇帝坐在殿门后,大红的蟒袍,映得面色都柔和多了。袖口绣着金色的四爪龙,
连成一串,在腕间跳脱着,活跃着,飞舞着。冷漠的眼神,冰冻了chūn意盎然的时
光。
高大的合欢树下,头发毛绒绒刚刚留到耳后的他,端端正正地站定。他翘着
兰花指,往左绕个腕花,在亭子边的花圃上,轻轻地走着圆台,一步、两步、三
步。缓缓地缓缓地半停顿地好不容易到了花前,一下双晃手指点着芍药丛,一下
云手回眸,一下穿掌托腮凝思,眼神既远,却又好近。
万般风qíng,尽堆眼角。
不由跟着哼起来: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
荫,这景色撩人yù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通宵酒,啊,捧金樽,高裴二士殷勤奉啊!
人生在世如chūn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清脆的嗓音,和谐优美,他回头,四目jiāo投,笑得纯粹。
十岁孩童,字还未识,戏文背了几出,却也唱得几折,诉诸于师傅,师傅大
摇其头:“从自己的名儿开始学!”
手握着笔管,歪歪扭扭,剑走huáng龙,如蛇扭曲,满纸淋漓。那人看不过眼,
骂道:“怎么笨成这样!”他低头,老老实实:“皇上骂的是。”小皇帝用手包
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大大的“叶瑕”两字,跃然纸上。
字很童稚,跟他们的年龄一样。皇帝的手,是温的,软的,小孩子的手。不
经意间,他看到皇帝浅huáng的袖口上,绣着五爪白龙,丝丝缕缕,都是念想。他看
着那字,誊写了一遍又一遍。
夏日的阳光映照着厚重的宫殿。就像chūn天抽枝发芽,大地回chūn一样地理所当
然,西洋的玩意儿涌进来,光怪陆离,流光飞舞,如痴如醉。沉默的宫门渐渐开
启,太后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师傅守侯在一旁,两手垂立,态度恭谨。举手投
足间,相契合着,简直天衣无fèng。他注意到身边的小皇帝不悦的面色,冷漠地扫
视着太后与他的师傅,如蜻蜓点水般,稍纵既逝。
亲王格格们站在后头,挺立着僵直的身子,年轻的格格们戴着把把头,脚蹬
花盆底,姹紫嫣红一通到底的旗装,却木木的。鹰鼻深目的洋人钻进相机后的黑
布幕里,镜头前,是倒立的人,如同这人世间,颠倒了黑白。
默立良久,还没成事。
明晃晃的日头,照得他眯起眼来,抬头,天边飘过一只美人风筝,披红戴紫,
轻盈地飞着,越过深宫侯院,自由自在。
耳边一声叹,轻不可闻,是那个人。
“可以了!”一盏镁光灯举起,洋人cao着半生不熟的京片子叫道。他低头,
望向镜头。园子里静寂无声,这些身份高贵的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那个女人的身后,
也站在师傅的身后。
镁光灯轰然一闪,裂帛般震撼。人人都定格在方框之中,亘古不变,地老天
荒。遥远的时空里,他似乎听到什么人低声诉说着,苍天在上,huáng天后土为证,
是师傅的声音么?怀抱着的,是个美丽的女子,非常面熟。
黑白的色调,像男与女,界限分明,他呢?这灰色的地带又将置于何地?
照片中,模糊了景观,只看到那个他,本是青底镶huáng滚边的蟒袍,却变了单
纯的黑白,清俊的面容,眼角黑气弥漫,冰冻住了,若隐若现。还有他,微微低
头,五官柔媚,凤目含chūn,jīng巧细致,jiāo握的手,尾指不露痕迹地翘起。
认得出来么,那是他,与他。
一晃,十年了。
(cha花时间:" 彘" 念zhi ,第四声……最近在看李碧华的小说,最震撼的
就是< 水袖> 了,最后那句" 魂藏水袖间" 使得俺心惊ròu跳,连做了几晚噩梦…
…)
PS:谢谢每位支持的大人,还会BT下去的,鞠躬ing ……海盗,吃了大蒜的
血盆大口回亲ing ……
卷五。流玉
西洋镜,皮影儿,风车轮。
片儿糕,萨其马,糖葫芦。
西洋镜中各有乾坤,全在一个小小的暗盒里,那老人把锣“咣当”一敲,扯
开嗓子吆喝道:“往里瞧来往里看,武松夜过景阳岗!”“咣!”老人悠然地将
轱轳摇手转动,西洋镜内,光怪陆离,变幻无常。老人扬着脖子。“咣!”又一
声。“三碗老酒不过岗,武松硬要往里闯。吊眼老虎要吃人,长啸一声猛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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