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妆素裹,姹紫嫣红,香粉霏霏,一字排开。皇帝年轻的面容波澜不惊,直
到看见那站于角落的女子。面熟得紧,他在镜中,常常看到那眉眼,那笑容。
皇帝招手,想将玉如意jiāo给那个女子,太后端坐于帘后,轻咳一声。他看到
皇帝面色一变,手指微抖。如意最终落入太后的侄女手中,那又是皇家史上一个
不得宠的皇后。帝后大婚,粉饰太平,京华繁盛,纸醉金迷。
三更鼓暖,五更鼓寒。
帘外雨,五更寒,是梦后事。
忘却身份,一晌贪欢,是梦中事。
落了妆,褪尽铅华,他在皇帝的龙榻上。莫不是那夜的月光太美,那不知名
的诱惑,迷乱了他的眼睛,辨不清东西南北。脱下龙袍的帝皇清瘦得令他心生涟
漪,朦胧的灯光,暧昧刺人,蜿蜒的黑发水蛇般扭曲,热夏的风chuī拂,带来荷香
阵阵。
他的手,缠绕着丝丝缕缕,纠缠不清,就像他们两人。
“啊——”谁的叫声,媚得滴水,柔得醉人。热得发烫的身体,血液汩汩而
流,呼啸着横冲直撞。快到顶点了,却找不到出口。汗水,带着微微冷香,浸透
了思绪,萦绕在chuáng榻之间。
“用手……”声音不再清冷无波,他虔诚地跪拜,慢慢地深入,身下的人紧
抓御帘,琳琅满目,都是珠环玉器。
“不是的——”远处,是师傅在叫着。皇帝猛然坐起,他整个被撞在榻上。
衣裳不整,匆匆赶到储秀宫,禀退侍卫宫女,合上宫门。庭院内,仪态全无的太
后撕扯着师傅的衣裳,指甲上镂花镶钻的铜银指套,尖细而jīng致,血迹斑斑。
“谁的,是谁的孩子?!”太后端丽的面容已是狰狞无比,皇帝面色严峻,
太后仿佛没有看到他们,黑色描金凤的大襟旗装,盘扣错落,发髻上斜cha的翡翠
流苏在yīn影里来回晃dàng。
“母亲……”皇帝低声唤道。那刻,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年幼的孩子。
太后震了一下,望向他们。绝望,她的面上,只有绝望。
卷七。刑乐
二huáng儿原板低低回,哼一声,天上人间。
西皮儿快板声声急,叹一句,命途多戾!
看着师傅青白面色,叶瑕不由自主,yù走上前相搀扶。皇帝拦下,冷冷道:
“母后,请自重!”
太后面如死灰,死盯住师傅,半晌方松手,态势十足,高高在上,挥手道:
“哀家也倦了,你们跪安罢!”皇帝扯住他的手,粘腻冰冷,手心俱是汗液。
“儿臣告退!”
“奴才告退!”
急急离去,眼角余光扫到的,是师傅死人般的容颜。
“为何你总不肯听我说完……”喃喃的,师傅道。“闭嘴!这江山是属于我
的,你也是属于我的!”太后的声音冲破云霄,直cha在他,还有他的心中。皇帝
面如僵死,大步走向寝宫。
自那夜后,师傅失了踪迹。叶瑕偷看到,由师傅寝室到太后寝宫的花径小道,
全被鲜血染红。
事后,他听皇帝拷问太后的贴身小太监。满是血腥的地方,那是什么东西呢?
可能是“老虎凳”吧,也可能叫“木马”,但又不太像,不尽相同,凹凸不平的
表面,突兀地竖起一枚男根。
年纪轻轻的小太监,脾气却出奇地倔,五花大绑依然不肯说出来。皇帝命人
将太监带到凳前,跨腿坐到凳上,男根深深钉入体内。幽暗的刑室,血味愈加浓
郁。两腿紧缚在凳边,脚面添砖加瓦,往下撕。他不忍目睹,转过身去,悲鸣惨
叫,却清晰如故。
奄奄一息,那孩子招了。
yīn阳调和,古往今来,男女jiāo合,繁衍后嗣。男子有孕?无异于天方夜谭。
然,这天方夜谭,却生生让他碰上了。师傅身怀有孕,已三月上下。他看到
的那些血,红彤彤,是师傅流的。带着镂花镶钻的铜银指套的细长手指慢慢探进,
一根,两根,三根……终于整只手都伸进去了。师傅几yù咬碎满口银牙。
太后在师傅体内翻搅着,撕扯着,想要将那婴胎拉出。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
奇异的画面,师傅挣扎着,爬过狭窄的花径,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风起,回廊边的紫色风铃叮当脆响,镜花水月般虚无缥缈。
“明年桃花开时,胭脂铺订下了那株桃王。”静芸像是要舒缓一下他的qíng绪,
谈论着买卖的事儿。
叶瑕道:“花老板找你去,就是谈这事?”
静芸避重就轻,纤指一挑,撩拨着他的额发:“庆儿,你瞅瞅,我今儿个的
腮红如何?”
叶瑕笑嘻嘻道:“静芸无论涂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静芸嗔道:“油嘴!”脑中却飘过大夫的话:“叶公子身子已掏空,最多只
能活两年。”掩饰着心中悲痛,她亲他一口,发丝散落在叶瑕清瘦的面庞上,痒
痒的。不是面皮痒,而是心痒,痒得他面色越发绯红。圆润的耳珠上,暗黑一个
点,早已封住,却徒留污点。
颠銮倒凤,翻云覆雨,他只觉耳边一痛,睁眼看时,帝皇趴在他身上,手中
一枚长针,寒光四she,针尖滚动一粒血珠,慢慢滑下,蕴湿了明huáng的龙榻。锐痛
感持续,耳坠拉出一条筋,越拉越长,跳动着,痉挛着。
“那孩子是谁的?”静芸道。
叶瑕细细咬着她的颈项,含糊道:“不知,师傅不肯说。”
其实他是知道的,但他不会说出去,当着师傅的面发了毒誓,说过一次,灵
验得可怕,那心胆俱裂的疼痛,他再也不敢尝试。
京锣闷声响起了,听那月琴弹奏,仿如隔世。
天安门,紫禁城,永乐大钟千古鸣。
十三陵,大前门,香山红透枫叶林。
去探视师傅时,师傅bī他发誓,出家人不打诳语,即便他已不是出家人。大
颠和尚曰:“不可说,不可说,说则无人qíng。”人与人的缘分,人与人的羁绊,
各安天命。不可说,不可说。不然,三界内又添一道魔障,罪过罪过。
他懂。
临盆在即,师傅痛得呼天抢地,血,一直淌到殿阁的门口。生不下来,男人
的胯骨太窄了,孩子无法产下。“弄断它!”灭顶的疼痛之中,师傅咬牙道。
断骨抽筋,骨ròu相连,血流成河,师傅痛得失声。他隐在门后,面如死灰。
生不下来,那孩子依然不肯出来。莫不是贪恋着腹中的柔qíng蜜意,舍不得离
开,堕入尘埃之中。镂花镶钻的铜银指套,冰冷刺骨,毫无温qíng。天昏地暗,晴
天霹雳,血光冲天。手拔出来时,鲜血四溅,太后端雅的面容在叶瑕眼中,如同
六道轮回中的恶鬼。
师傅已是奄奄一息,疲累地看了自己与太后的孩子。血与ròu,那团红彤彤的
东西,在师傅的眼中,却是最美丽的孩子,黑如墨般的柔软的毛发,金huáng色的眼
珠,世间万般都幻化在里头。婴儿的头颅异常柔软,仿若无骨的软体动物般,缠
绕在太后的手指间。
师傅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晕迷过去。
哑巴的胎儿,不祥的死婴,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埋到了储秀宫的庭院深处。
师傅疯了。
卷八。明镜
清冷的雪,覆盖了繁盛的京师,百无聊赖,那年,巫蛊之事,祸起萧墙。
“好!好!”皇帝看着龙案上的布偶,连声道。听不出是喜是怒。五寸钉下
的生辰八字,是他的,皇帝给他的。初相遇的那日,便定为他的生辰。是皇后么?
天子独宠,毕竟宫廷内,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实在太多。
玉妃……他眯眼,是那张与自己肖似的面容。
“玉妃想你死?”静芸猜道。叶瑕应了声,衣裳已褪到腰下,风chuī拂,木兰
花雪白的花瓣零星点点,飘落在他的衣上,发上,颈上。静芸俯下身,水气弥漫,
热得灼人。
“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与记忆中的那声汇合在一起,冲上云霄。
刀马旦的翎子,青蛾般蛰人。他与他都知道人间qíng与色,无疆无界,无边无涯,
在虚无之中,只有眼前的人是最实在的。
委身于同xing,是生与死,还是喜与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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