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车边,却见夷则诡异地低着头,肩膀微颤,死活不肯抬起头来正眼看他,戚无邪隐忍之极的面具终于碎裂,他猛一抽手,拽走了夷则脸上的面具,面如寒霜得钻进了马车之内。
车外爆笑不止,姜檀心清亮慡朗的笑声,恰如chūn风拂柳,夏花待放;车内戚无邪傲娇一哼,半响后也不由得唇角高扬,眸色霍霍。
越是寂寞里的花,越是绽放慑人的光芒,它开了败絮,香了昼暖,澈了心扉,傲然一支,突兀又骄傲,美得清冷决绝,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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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楼
别以为是勾栏jì院,它只是一家天子号的商楼。
上下两楼的大敞间,内里构造如寺庙宝塔,红木楼梯耸在中央,买卖的铺子背着窗,面朝着楼梯口,你挨着我,我粘着你的绕成了一个圈圈。甭管是金银钗环、钿头玉簪、胭脂水粉,还是锦衣缎帛、口脂香粉,一个姑娘想买的,该买的,这里通通都有。
传说闻香楼的老板擅制香,大堂里燃得是一种经过七七四十九种名贵香料调配而成的沉水香,秘方奇特,辨识率极高,在闻香楼卖的货品让这香薰沾染的久了,自然而来会带有这特殊的香气,便是外头的小摊贩想要模仿,也是不能的,别人一嗅便知真伪,故有“闻香楼”一名得来。
姜檀心慕名而来,兴致颇高的一脚迈入大堂,她今日身后跟着一个冤大头,不往贵得地方来实在太过蠢笨。
戚无邪已带上了huáng金面具,只露出笔直的鼻梁和凉薄的嘴唇,少了一双幽冥魅邪的眼睛,这样的戚无邪依然俊美无双,风流天成。从十殿活阎王到隽秀美人,张扬和鬼魅静静蛰伏,他暂且收起了冠绝天下的无俦姿色,留给别人一条不太自卑的活路。
“贵客到了,有请”
上前招呼的人长身玉立,五官清秀,眉宇间有一分世故的老成,也有一分不卑不亢的人qíng。不似一般酒肆饭馆,钱庄商铺,他们的跑堂迎客总是卑躬屈膝,是低贱到尘土里的奴才,这个人非常懂得经营世故,拿捏宾客的心理,既不曲意迎奉,低了闻香楼的门槛,又不店大欺客,坐人口实。
姜檀心客气的朝他点了点头,开口道:“我想买成衣”
“姑娘请二楼走,左手第二间成衣铺,丈量了大致尺码便可”
“好”
浅声应下,本想着自个儿奔上前了,不料只迈了一步,身后就有一道寒意目光投来,她不由麻了头皮,讪讪退至一边,摆了一个请势,恭敬道:“您请先”
宽袖迎摆,戚无邪徐步上前,一个正眼都没留给她,颇为傲娇的登上了拾级而上的楼梯,花梨红木扶手被擦得纤尘不染,光滑锃亮,却还是生生受了他的一记轻蔑打量,薄唇轻吐:“换个紫檀的才多少钱?”
姜檀心与夷则面面相觑,心思各异,紧随着提步跟上,蹬蹬蹬,一同往二楼而去。
成衣铺迎上来的老板粉头油面,丹凤细眉,他紧捣腾着小碎步,腰肢轻摆,风一般卷来。往姜檀心身上一靠,呵气如兰:“小妹妹,做衣服还是买成衣?”
戚无邪早已寻了软榻坐下,正喝着夷则奉上的汀溪兰香,那茶香似幽兰,回味gān慡,谁晓得倏得让粉头男一恶心,竟觉着香茗有些烫嘴……
搁下颇有些无辜受怪的茶盏,戚无邪半着阖眸,寒光一凌,他虽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但周遭的空气还是顷刻冷下来的。
自然,谁心虚,谁知道。
退开一步,姜檀心笑笑:“买成衣,湖绿色的挑一件我就带走”
“好叻,两尺六,一尺九,两尺一,湖绿色时新装一件”
粉头男只扫了她一眼,便丈量出了她的周身的尺寸,还,还大庭广众的念了出来,一尺九!明明只有一尺八,难不成最近胖了?还有,还有胸应该有长啊……
“等、等,老板,你过来一下”
也顾不得戚无邪生得哪门子邪气,她一把揪过粉头男,拽到了角落,轻声轻语:“当然,我不是怀疑您的专业眼光,只是就这么一眼,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这身袍子大了一些,该勒的不紧,该松的不松,你要不胸加两尺,腰减一寸?”
“开什么玩笑,胸加两尺,腰减一寸,且不说你穿不进,便是硬塞进了,哪里还有衣服的样子,太糟蹋衣服,万万不可!”
粉头男惊叫一声,大声渲染了出来,姜檀心恨不得立即堵上他的嘴,从二楼窗口直接丢下去!
戚无邪清了清嗓子,笑意满眸,优哉游哉的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此时这茶温正好,清香扑鼻,恰能一饮。
姜檀心想掘一条地fèng钻进去,她一把推搡粉头男:“快将衣服取与我,我先去试衣处”
三面墙围,一面是用一块毡布挡起来的狭小空间,姜檀心迅速钻了进去,解开了身上东方宪的衣袍挂在了毡布之上,随后捏上了自己的腰,一手一托的慢慢丈量起来,不禁喃喃:明明只有一尺八的啊……
“小妹妹,衣服给你”
粉头男抽走了她挂在毡布上的姿色衣袍,递上了一件艳红刺目,张扬至极的血色长裙。
“老板,我要湖绿色的,不是红色的”
“抱歉,小店没有湖绿色的”
“……那你把我方才自己的衣服还我”
粉头男扭头看了看惬怀饮茶的戚无邪,吞了吞口水,嘿嘿一笑:“抱歉,扔了”
戚无邪闻言,嗤笑一声,只觉杯中茶水愈加香甜了。
“刷”的一声,毡布被里头的人大力掀了开,姜檀心面色如霜,傲骨铮铮,架着满目猩红,威仪万千的徐步而出。
一如初见,她眸色流光溢彩,如火酴釄,燎人心塬,她适合湖绿色的淡雅清冷,却更适合艳红的张扬叛逆,不许隐藏,不要伪装,你本就是燎原的一把火,何不灿然焚烧这寂寂尘世,与我共进一尊遗世醴酒,共享一场盛世孤独。
四目相觑,各有眷心,那日,你我一色红袍,谁曾想,只一次回眸对视的默契,便成牵扯一生的白首姻缘。
放下茶盏,戚无邪立身而起,步态轻乏行至姜檀心的身前,他抚上她衣襟上的暗金绣花,一水并蒂千瓣莲,抛声轻浅:“本座喜欢,就是这件”
054 bī杀马嵩,男男成婚
已近傍晚,姜檀心几乎扫dàng了整楼的东西,才勉qiáng消了肚中怒火,也终于接受身上这件艳丽红袍。她细有观察,比起戚无邪的骚包红,她还是比较矜持内敛的。再加袖口的金丝滚边、襟口繁复的绣工也算合其心意,除了有人手段jian险,被迫遂了他的意令她有些反感外,其余的多瞧上一眼,便也打心底里接受了。
只可怜夷则捧着累得小山一般高的东西,一边走路,一边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从前头看去,几乎连脸都瞧不见了。
下了楼梯,走到最后的柜台商铺边,戚无邪有些走不动道了,他盯着一罐儿唇脂瞧了半饷,似是犹豫非常,踯躅难抉。而此时的姜檀心向后一仰身,朝其笑了笑,给了他一个听似诚恳的建议:“督公风华绝代,便是女子也是自愧不如,在您面前,用这些的就是庸脂俗粉,哪及您魅惑无双,俊美无俦?所以这等东西您不用,就由着别人糟蹋了,别怕犹豫,下手吧,绝不丢人!”
修长如玉的手指夹开瓷盖子,他用不甚尖锐的拇指指甲,滑过了中指的指腹,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指下一挤,划口渗出了几颗殷红的血豆子——豆子充盈变大,最后滑下一道血痕,准确无误的滴落在唇脂瓷罐之中。
他无视摊主惊诧的目光,自顾自勾起一抹被血浸透的唇脂,对案台上的镜子细细描绘唇形,抿了抿唇,直到一股血腥之气萦绕鼻下,他才满意地勾起唇角,抛下一枚金叶子,抖了抖宽袖离开案柜。
掌柜得呆若木jī,表qíng蠢笨,他bào突着眼珠子,就这么呆愣愣看着戚无邪离开……
“走吧,嗅着血味本座有些饿了,去寻些吃食,你可有什么爱吃的?”
“有……”
姜檀心摸了摸鼻尖,讪讪答了一句。她跟着戚无邪的脚步出了闻香楼,从后头看着他独行消瘦的身影,忆其方才的诡异之举,她不由颤了颤,搓下满臂的jī皮疙瘩,无奈补上一句:“有也吃不下了”
醉姿楼隔间,三张八仙桌并成了一条长桌——桌上珍馐美馔,五色百盏,堪比御宴。
值得一提的是,戚大督公不管吃什么,上哪儿吃,都坚持自我独特的风格:无论多么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摆与眼前,他总会叫上那么一小罐子细磨白砂糖,以备不时之需。
小碟子细筷子,要吃的菜得小跑几步才够得到,这顿饭姜檀心是越吃越不是滋味,不轻不重的搁下碗碟,她站起身推开了身后的大敞窗,伸出脑袋往下一探,朝着街边的千里香混沌挥了挥手:“活计,上头来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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