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了清嗓子,“送罗袜吧,大方得体又贴身,连古诗都说了,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多有诗qíng画意。”
宝儿寻思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头:“对,就送罗袜,但是小姐,生尘是不是脏了的意思?”
我正色道:“非也,生辰生辰,是诞辰的意思,qíng郎诞辰时,你送上罗袜,多么qíng深义重。”
宝儿笑逐颜开:“小姐你真有才华。”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与宝儿腆着肚子回到府里时,爹正与柳家父子在厅里谈生意。我想着若是露了脸柳季东定又要纠缠个不休,于是便偷偷掩掩地溜回房。
房门一推开,我愣了一愣,范天涵闲闲地端坐在我房中翻着我的书册子,面前的桌子上还摆放了一个瓷碗。
见我进来,他抬头对我笑笑。
我心儿猛地一颤,许是最近被他灌药灌得狠,现下他清俊的模样在我见来竟比那黑糊糊的药汁还令人胆寒。
“听说你今儿求佛去了,这一求一整天的,求了些甚?”也不知道是什子心里,他的话在我听来句句嘲讽。
我拖了把凳子坐下,语气硬得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端起眼前的碗。
我吓得从凳子上蹭起来:“我、我病已完全好了,你再bī我喝药,我定与你拼命的!”
我会反应如此之激烈是有缘由的,这厮两日前曾因苦劝我喝药无果而点了我的xué道捏住我的鼻子,如灌蛐蛐般的灌我喝药。
范天涵端着碗的手顿了一顿,笑道:“我自是知道你病已好,这是三姨娘炖予我的莲子百合。”
我讪讪的坐回去,嘟囔道:“三姨娘真多事。”
他慢悠悠喝着莲子百合,不时睨我一眼,那眼神竟无端使我一阵心虚。
我百无聊赖之际伸手去拿过他之前翻着的本子,到手后恨不得把这纸吞下肚。他、他看的竟是多年前我买来准备赠予大师兄的定qíng物《神雕侠侣》,我抖着手翻到扉页,上面赫然是我用小楷提的字“段郎,江湖险恶,带我闯!浅儿字。”
我各个内脏一阵翻腾移位,若非这实乃我的手笔,我断是要把写出如此ròu酸之语的人毒打一顿的。
少女怀chūn是种恶疾,病入骨髓且无药可救。
我实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恶心ròu麻之话定是让范天涵都看了去的。
果不然范天涵放下手里的碗,一手托着腮,一手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清浅,这段郎又是何方神圣?”
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实乃执剑的好材料。
我诺诺道:“段郎就是、就是来福客栈的那个说书先生讲的《天龙八部》里的那个段誉啊,会使凌波微步的那个,你没听过麽?”
他摇摇头,“这我倒是没听说。”
我一下子来了jīng神,绘声绘色地跟他讲段誉和他的神仙姐姐王语嫣,他的兄弟乔峰、虚竹,乔峰又是如何失手打死心爱的女人阿朱……我正编排得兴起之时,突然听到宝儿在门口与人争执了起来,我停下来仔细辨听,竟是柳季东。
柳季东道:“我要见浅儿,你拦什么拦?”
宝儿道:“小姐身体疲乏,不想会客。”
柳季东又道:“我明明就听伯父说浅儿今天出府了,哪里身体疲乏了?”
宝儿道:“小姐吃了太多来福客栈的小笼包,撑着了,而且来福客栈的说书先生换人了,小姐很不欢喜,现在qíng绪很不好,你非要见她我可以帮你通报的,但是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姐生气时绝对犹如河东狮子吼……”
有宝如此,夫复何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
范天涵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一停:“不是去龙山寺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吗?还顺道去了来福客栈罢?”
我正yù点头,他又做出一付疑惑的样子,道:“只是这龙山寺与来福客栈,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顺道也顺得委实没道理了罢?还是清浅你知道什么小道,即通龙山寺又通来福客栈的,下次也带我走走,这京城内的道路七拐八拐,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的。”
我一口气哽在胸中,恨不得灭他满门。
门外宝儿已经打发走柳季东,推门进来笑嘻嘻道:“小姐,我打听到了,原先来福客栈的说书先生被新开的龙门客栈聘走了。咦?姑爷怎么也在这儿?”
姑你个球儿爷!
我奄奄道:“宝儿,范大人要回府了,我疲乏得很,你送送他罢。”
范天涵对于我的逐客令并无不快,反而配合地起身告别,临出门他手顺了一顺我的发尾,道:“清浅,你这扯谎的毛病改改罢。”
我的发梢忽地热了起来,传至发根,使我头皮一阵一阵麻麻的紧着。
作者有话要说:宝儿宝儿,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有宝如此,夫复何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
段郎,江湖险恶,带我闯!浅儿字——我要吐了。
范老大他很喜欢摸王清浅的头发,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成亲
我这人脾xing不好,唯一可取之处便是随遇而安。至我于林,我便为鸟;至我于水,我便为鱼;至我于状元府,我便为状元妻。
两日前,我已与范天涵成了亲,他迎娶我的阵仗并不十分盛大,至少相对于他的身份地位而言是相当低调的。但拜了天地,叩了父母,我便是他结发的妻,这个身份令我不胜唏嘘。
拜堂的过程是漫长的,我眼前一直是一片红彤彤的,一切来往宾客亲戚朋友对我来说莫过于一双双脚尖,幸而有媒婆在旁跟我介绍每双脚尖的主人,我才了解到脚尖能诉说的故事有多么耐人寻味:范天涵二舅母脚尖不时去点三舅的脚踝;他大姨父伸脚绊了一下二姨父;而有一双红色绣鞋在我们拜天地父母时狠狠地碾着脚下地,据媒婆说,那是表妹。表哥表妹,古来都是个暧昧纠结的关系,真要人命。
新婚之夜很是蹊跷。
我爹讨了九个姨娘,四个出身青楼,故男女之间那回事我早略有耳闻,大概就是坦诚相见,痛上那么一回就成了。我皮ròu素来不矜贵,十岁那年我帮宝儿上树摘桑葚,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手,疼了两天才让我爹请的大夫。(我一直认为这是我轻功练不好的根本原因,我有童年yīn影)
总而言之,我一直觉得江湖儿女嘛,一点小疼痛算不得什么,故dòng房这回事我看得还是比较淡的,毫无寻常女子的忐忑不安。没料到范天涵看得比我更淡,他掀下我的盖头,喝了jiāo杯酒后与我道,我还有事,你好生歇着罢,便走了。我困得没法子,便真的好生歇着了。次日清晨,他叫醒我时我尚且不知道他昨儿夜里他究竟回房安歇了否。
他让我梳洗完毕后到大厅随他一起去拜见爹娘。
宝儿边帮我梳洗边碎了些嘴给我听,大概都是与那位热爱碾地的表妹有关,她还告诉我,我拜堂之时师兄出现了,准备抢亲,后被师傅敲晕了拖走。我对师傅这个处理很不满,这本该是个‘我是蝶儿在天上飞啊飞,你是人儿在地上追啊追’之类梁祝般凄美的爱qíng故事,被他搅和没了。
到了大厅,我见一庄严富贵的男人端坐在大厅,忙上去行了个礼叫爹,他抖了半天才说明白他是状元府的总管,范大人正等着带我去宰相府拜见公婆。我这才发现范天涵范大人在角落里窃笑,娘的。
宰相府大且金碧辉煌,相比之下范大人的状元府寒酸多了。宰相本人长得挺慈祥,宰相夫人也慈爱,对待我很是礼遇有佳的,反而让我觉得像是哪里不对劲,许是我天生骨头犯贱。
在宰相府用过午膳我们就回了府,范大人称他有堆积如山的公文要批,于是便躲进书房了,这一躲躲到连晚膳都没出房吃。这范大人倒是奇特,没成婚前闲得掉渣,日日以盯着我喝药打发时间,成了婚忽地就忙了起来。
大抵男子都是如此,婚前婚后总是要变个样的。
就寝时范天涵仍没现身,我晓得为人妇的总不能夜夜独自睡得香甜不理夫君死活,于是撑着眼候了他几个时辰,也幸得平日里半夜常被师傅大师兄折腾练功看星星看月亮的,所以一等等到两更天也没厥倒过去。我寻思着再等两更也是等不到的了,便兀自爬上chuáng了,在chuáng榻上翻滚了一圈,又下chuáng点了蜡烛,心想这样若是范天涵回来了我也能辩解说我是等到疲乏地睡过去了。
我也算得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儿。
今儿一早我就醒了,chuáng铺看上去还是我一个人躺过的样子。我这人平时不顶爱伤感,但人在清晨总是比较脆弱的,昨夜里我留给范天涵的烛火早已燃尽,烛台叠叠积着烛泪。这一出嫁就被打入冷宫的,在婚姻界我也算一朵奇葩了,环视一回这个我睡了两晚却还陌生得很的屋子,我想回家了,想与我爹顶嘴,想喝各位姨娘的补汤,想吃阿刀烧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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