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迂回的路_亦舒【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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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行为怪诞,xingqíng偏激,我愤世嫉俗,最难相处。你就随得我去好了。”

    他再开动车子。

    苏智泪盈于睫。

    千岁轻轻说:“小小玩具店有你一人坐镇即可,祝你生意兴隆,客似云来。”

    他把车驶回家。

    只差一点点,他就把苏智带回家给母亲看。

    像她那样jīng灵的女子,不愁没有对象,生意上了xué轨道,更多人追求。

    这十年八载市道不景气,男人也都开眼了,女子有妆奁才受欢迎。

    打开家门,他看到蟠桃红着双眼在收拾他母亲遗物。

    千岁诧异,“你什么来了,金源与孩子们呢?”

    蟠桃拭去泪水,“你说得对。”

    她手里拿着一本照片簿。

    那真是老照相簿,黑色硬纸,一张张照片用四只相角镶起,整整齐齐,每页都隔着一层半透明保护纸。

    照片本子保存得簇新。'

    千岁接过,翻到第一页。

    照片里是十六七岁的千岁妈,巧笑倩矣,一只手放在颔下摆姿势。

    千岁不觉微笑。

    蟠桃赞到:“漂亮过许多明星。”

    这是真的,只是千岁更加欷。

    他翻过另一页。

    蟠桃说:“看,大伯同三叔与她合影。”

    只见梳马尾的她穿著huáng毛上衣与一条大蓬成裙,左边是三叔,右边,呵,右边不是大伯,蟠桃看错了,右边是王叔,她未来丈夫,千岁的生父。

    千岁哽咽。

    “咦。”蟠桃终于看出来,“这不是大伯,这人比大伯年轻,他是谁?”

    千岁凝视照片中的三个人。

    蟠桃把照片簿放进纸箱,“我带回家珍藏。”

    千岁点点头。

    “你打电算卖掉房子?”

    千岁问:“你怎么看?”

    现在,蟠桃是他的大嫂,自己人,他征询她的意见。

    蟠桃坐下来,“千岁,你这脾气不如到外国看看,听说西方风气比较自由,蓝领有地位,按时收酬,每小时四十美元,男女关系轻松,不一定要结婚。”

    千岁微笑,“有这么多好处?”

    “你先去做开路先锋,我们可能随后跟来。”

    “为什么?”千岁讶异。

    蟠桃笑,“两个孩子要读书,美加功课活络一些。”

    都想到了,是个好母亲。

    “你呢,你与金源会习惯吗?”

    “只好委屈一点了。”

    千岁送她到门口。

    “我给你做了一些菜,放冰箱里,你自己泡个面,伴著吃,母亲不在,更要当心身体,不能叫她不安。”

    “明白。”

    蟠桃像是还是有话要讲,稍后才说:“车行需要帮手。”

    长嫂为母,她担任了小母亲的角色。

    千岁淋浴剃髭,换上gān净衣裳,又似一条好汉。

    应门,看到王叔的司机。

    千岁说:“你来得正好,同王叔说,我想告假,家里有许多事需要收拾。”

    司机身后走出王叔,“我明白。”

    千岁看著他,不出声。

    “你办完家事,我把整条线的生意jiāo给你管。”

    千岁让他进屋坐下。

    他有话必须尽快说清楚。

    “我不想再做犯法生意。”

    王叔看著他,“你这固执脾气完像全母亲。”

    大伯和三叔也无同流合污。”

    “千岁,你已经开了头。”

    “我决定临崖勒马。”

    “为什么?”

    “母亲已经辞世,我已无牵挂,我一个人吃粥吃饭,无关重要。”

    “我需要一个亲信。”

    “外头有的是人才。”

    王叔沉默。

    “我打算到美加闯一闯。”

    王叔泼他泠水:“在唐人街活动:看场、打荷,都是好工作。”

    千岁却不生气,“是,接著物色一个唐人街妹妹做妻子,好染金发,舌头打dòng,同我一样,中学也没读完。”

    “我知道你生气。”

    “不,我不认识你,我对你没怨恨,你不骚扰我,我已经很高兴。”

    半晌,王叔才说:“西图雅那户口里有存款。”

    “我现在已不需要钱。”

    千岁说得心平气和。

    王叔本来想说:我知吃了不少苦可是这像是老式苦qíng戏说白,两个成年男子,即使是失散多年的父子,也无法讲得出口。

    王叔说:“有事打电话找我。”

    他放下一张名片,转身离去。

    千岁看著他背影,只觉熟悉,原来那肩膀高低形状,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是他生父。

    大门轻轻带上。

    接著几天,有地产经纪上来看房子。

    先是经纪,接著是经理,最后,建筑师也来了。

    千岁发现他们职位越高,打扮愈是整齐朴素。

    建筑师姓曾曹,廿余岁漂亮女xing,高佻身段,进屋之前先在门口左右巡视观察,像人家看风水般,就差没取出罗盘。

    她带著一个助手,轻轻吩咐他:“到局里查一查原先图则,地质结构,以后未来五年这一区道路发展。”

    她穿灰色西服,脖子上细细一串珍珠项炼,秀丽高尚。

    三十分钟后好才进屋内打量。

    她与千岁谈了几句,忽然看到案头一本书,她轻轻读出:“汤默斯亚与乌托邦。”

    她认不住说:“我在大学里副修这个题目。”

    千岁肃然起敬。

    “你也读哲学?”

    千岁没有回答。

    曹则师连忙把话题归位。

    她走了之后,当天下午,地产经纪又来,给一个价钱。

    她站在露台上,眺望海港,良久没有进展。

    然后,她轻轻对千岁说:“我小时候,同父母也住在这样一层老房子里,然后父亲在牌局上把整幢房子输给人家。”

    每个人都有苦处,而不知怎地,王千岁的沉默使他们比较容易讲出心头话。

    千岁问:“这是一个好价钱吗?”

    “比市价高出百份之三十。”

    “为什么出高价?”

    “因为有人看中这个地盘,打算重建。”

    “改建大厦?”

    “路窄不打算开发,仍盖三层楼宇,不过改建独立屋一家人住。”

    “这人一定财宏势厚。”

    经纪微笑,“你不知这都会中有多少有钱人,”好又补充一句,“你也不知道都会有多少穷人。”

    千岁对后者略知一些,不过他不发表意见。

    “其余各户人家都已同意出售?”

    经纪点点头。

    千岁问:“我可以抬价?”

    “王先生,我帮你抬百份之十,你看如何,做买卖也讲公道,需要方舒服开心,你说是不是。”

    “你很会说话。”

    “每行都有规矩,也就是今日所说的职业cao守,凡事不可离谱。”

    “照你所说做好了。”

    “那我再回去汇报。”

    女经纪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轻轻地说:“我已结婚,有一个孩子。”

    千岁一怔,没想到陌生人会蓦然说起家事来。

    “孩子顽皮,不愿专心读书,家务繁重,很后悔过早结婚生子。”

    她们又开始身不由己地向千岁倾诉心事,千岁不便cha咀,只得点头。经纪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我尽快给你答覆。”

    她走了。

    千岁想起他已出嫁的女xing朋友,她们也有同样烦恼吗。

    金源知道消息,十分羡慕,“连一层旧楼也有际遇,何况是人,走起运来,身价百倍。”

    车房里有一辆七零八落的破车,用帆布遮住。

    千岁问:“这是什么?”

    金源把帆布掀开,千岁眼前一亮,车子残缺不齐,可是他认得它是五四年平治鸥翼跑车。

    “这车从何而来?”

    “一个美女送来jiāo我们修复。”

    千岁轻轻说:“在你眼中叫化子吃死蟹只只好,大美人小美人绝世美人罕见美人”

    金源看著他兄弟,知道他丧母之痛渐渐平复,倒也高兴。

    “这辆车,起码修一年。”

    千岁看一看,“梁家有零件,陈家有机器,我都见过,又可以到互联网查一查外国有些什么配件。”

    “你懂什么。”

    金源嚷嚷:“我儿子都快一岁,我不懂?你连女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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