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戒酒了。”酒量差,不喝。
“现在有我在,你不用戒酒,可以放心喝,醉了我会处理。”真的,才处理过她爸,他越来越擅长了。
相信你很乐意处理。徐明静站起身,关电脑,走出柜台,走向崔胜威。
那专注的目光害他心跳一阵乱。终于近在咫尺,她说的却是狠心话。
“如果不是来练吉他的,请回。我先休息了,掰。”说完回房去。
“刚刚要不是我,你还在上头兜圈圈咧。”他气嚷。
哼,他练、他练,他练练练!卯起来刷弦泄恨!
担心她?结果咧,她好得很,真是坏女人。
如果心想事成,如果念力会具象……那么崔胜威总是想着她,他们就会越来越近吗?
岂止他在想,徐明静也常想到他。只是理xing让她选择冷漠,而真相是常常盼着他来。
每次他来上课的前夕,她心qíng就会特别好,即使见面后她没表示什么,夜里一个人抱着枕头睡,也会回想那天他搂着入眠的温暖,以及炽热得几乎融化的温存。想到他曾在她深处,便身子紧热而心dàng漾。
痛楚的记忆和罪恶感像茧,让她隐藏起自己,她却隐隐有了成蝶的想像。
她知道内心在动摇、在挣扎。
常常上一刻拿来手机要“香槟”他,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很可耻,竟然还奢望着幸福,她都记着伯母rǔ骂她的话,她开始害怕自己真的就像她骂的是个下贱的女人,辜负一个,又爱上另一个。
她好像真的是个糟糕的人。
她不自觉会在网路上捜寻“崔胜威”,逐条浏览关于他的新闻,她为自己的渴望感到羞耻。原来即使发生过那样不堪的事,她还是期待着爱qíng啊。
日子就在这样拉扯与纠结中làng费下去。
在封闭自己的日子里,她拒绝jiāo新朋友、拒绝谈新恋qíng、拒绝建立新关系,唯有一个人,她无法拒绝。
难得休假,她到万华,熟门熟路地穿梭在老街巷弄间。
午后四点,夕光映照老屋楼,遍街澄huáng。恰巧遇上孩童放学,一群孩子笑闹走过,她途经杂货店,见到老阿嬷养的狗懒懒地趴在地上晒太阳,有苍蝇在飞,也有蝴蝶在飞,“青糙巷”漫出浓烈的青糙香味。
走过这些后,那边骑楼下,她看到要找的人。
徐明静停步,深qíng凝望。只见一位胖妇人手势俐落地在摊车前备料,那是她任劳任怨的妈妈,日日贩售三个二十元的车轮饼。
从小,爸爸做过很多事业,合夥被骗,投资失利,每次都雄心壮志,后来都虎头蛇尾,下场惨兮兮。
爸爸忧郁时,就会躺在chuáng上边睡边哭。
“哭屁喔,哭会饱吗?孩子不用管吗?”、“就会用哭的博取同qíng,你是男人,可以更有guts点吗?”
妈妈总是会飙骂各种难听话,虽然气着、骂着,还是坚qiáng的撑住这个家。白天在早餐店工作,下午卖车轮饼,辛苦地把她养大,虽然最后跟爸爸离婚了,但是她们母女依旧晴深。
“妈!”徐明静笑嚷着朝母亲奔过去。
胖妇人愣住,回身,一见来人,扔下铁夹,张开双手迎上去,搂住女儿,抚着她的头笑得合不拢嘴。
“乖女儿——唉呦,这么久没来是要想死我喔。”
“我也是,我也想妈。”
郭英珠拍拍她的脸。“真乖,我的宝贝喔。”
徐明静任母亲拍啊抚的,抱着她胖胖的腰,感觉好温暖啊。
“妈我今天放假,我来帮你。”她熟稔地拿了面糊罐浇模版。
“唉呦好孝顺啊我的乖女儿。”郭英珠搂着女儿,内心欢喜。
霎时这对母女彼此都笑着、搂抱着,其qíng深羡煞旁人,教路人观之感动、教异乡游子见之触景伤qíng,念起故乡阿母,更教孤寡老者眼见嫉妒,敏感地恨起不肖儿女。
且慢,再等上一会。
欢乐时光恨不长久,尤其亲人相会顶多忍他几分钟,也不过半小时光景——“要你相亲你就去!”郭英珠骂。“你和施振宇又没结婚,你要守活寡吗?你就是没骨气才会被她妈欺负!我已经跟孙妈妈讲好了,她儿子最近会约你出去,人家是医生,条件很好,你给我好好跟他聊啊,不要得罪我的老客户——”
“你gān脆在这里、这里!”徐明静敲着车轮饼招牌骂。“gān脆把我的电话写在这昭告天下,买饼附赠相亲一次!这样高兴了吗?”
“高兴——高兴死了,自己生的女儿冲着我大呼小叫,唉呦,啧啧啧,多光荣啊。”
“妈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gān涉我。”
“行啊,你以为我爱管啊?那你就活得像样点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啊!”
“我又怎样了?我过得很好——”
“放屁——你好,要什么口味?要几个?”顾客上门,郭英珠一秒笑出来,这就是专业。
徐明静沉默着,脸很臭地串起烤好的饼,装入纸袋。
来这里时是抱着孝顺妈妈的决心,此刻只求不要动怒发神经就好,做女儿还真难为啊。
客人一走,郭英珠叉腰继续未完的战事。
“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那时候gān么解除婚约?到底是什么原因?”
“过去的事还提它gān么?”
“好,不提这个,我们看向未来。你什么时候要结束那个不赚钱的工作室?一个月拿不到一万,有时还倒贴,你娘我卖车轮饼都qiáng过你,孙妈妈她女儿当会计,每个月还能拿一万多回家孝敬她。你呢?大学都白念了你——”
“我大学学费是自己赚的,多的钱都让你徽房租了,现在没钱给你,你就要跟我计较吗?”
“是,我就是要计较,你爸没出息,是谁把屎把尿把你养大的?你一出生就自带奶吗?把你养大花了多少钱?施振宇死两年了,你帮忙善后也要有限度!像无底坑那样赔进去算什么?不然叫他妈去经营啊,不然就给你钱啊,反正你不拿钱她妈都嫌你拜金了,你gān脆先要个几万来花啊,没出息——”
“拜托你不要再说这个了好不好,早知道我就不来看你了。”
“你是专门来气我的。”
接下来照例是各自委屈的冷战。虽然不吵架了,但也不说话了。一个专注招呼客人,另一个专注烤饼,都不慡对方,都同时想着——
咱母女就这么恩断义绝,绝jiāo啦。
可是待天色更暗,徐明静要回去时,熟悉的母女qíng深画面又出现了。
“回去要好好吃饭,不要让妈担心知道吗?没钱要讲,妈这边有。”
“不要担心啦,妈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都怪妈不好,妈没用,不能在旁边照顾你,你看你痩的——”
“我很健康啦,妈才是,要多休息,不要太累。”
家人间的战争总是反覆无常,上一秒相逢时欣喜若狂,相处一久,下一秒就闹翻,忽然临别前又感xing大喷发,奇妙的是,这样的老哏她们演了又演,还是每回都演。
离别时想“念”,见面了想“念”,念对方的不是,分开又惦着对方的种种好。真矛盾也真纠结,但这就是家人啊。
郭英珠看着女儿离去,那消痩背影引起阵阵心疼。
都是我不好,不能给她更多。
这就是母亲的心qíng,看女儿糟蹋自己的人生,又骂又气,但气到最后,最气的是自己不争气,才让女儿不好过。
我真坏。
徐明静怀着内疚离开,很后悔刚刚对妈妈吼的每一句话、摆的每个脸色。
明知妈辛苦都是为了她好,她gān么计较呢?爱念什么就让她念,两人不常见面,还要惹她生气,她真是坏透了。
突然,她发现两手空空,肩膀很轻,原来是皮包忘了拿。
她赶紧踅返,但见从小就熟悉的警察伯伯堵在滩车前,正拿出本子要开单。看妈妈频频跟警察鞠躬道歉,不肯拿证件,她快步上前。
“妈没关系,让他开,钱我付。”每次看妈妈低声下气她就很心疼。
“哩造啦(你走啦)——金派况(很难看),谋你\\代志。”郭英珠挥手赶女儿走。“大/,啊我现在就走好咧,不要开啦,我没带证件啦,厚啦厚啦就这酱啦——”
“又说没带证件?郭英珠,你是累犯喔,我每次叫你不要在这里摆你都没在听,昨天也警告过你了,今天再不开单我没办法jiāo代啦,有人检举你咧!”“我今天才卖没多久,都没什么赚,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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