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却是知道的,温向东并没有将她的名帖送过去的,因为他怕万一被拒的话,便两边落了空。不过祝颂平现在这么一说,表明了收徒的意愿,对于温向东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qíng,就算没送,肯定也会欣然承认自己是送过的。
徐文澄被祝颂平一句话堵得没有还唇之力,正气不打一处出,却见温婉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瞅瞅他,又瞅瞅祝颂平,却是迟迟地没有跪下行拜师之礼,当即从气糊涂中清醒了过来。哪一年京学放榜之后,他没有派人全天候盯祝颂平的梢的?什么人去拜访过他,什么人投过名帖,他哪样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居然差点又被那老家伙给诓骗了。
徐文澄当即冷笑一声,说道:“太傅大人睁眼说瞎话,信口开河,也不怕rǔ没了大人今时今日的身份与地位。而且,我看小姑娘,也似乎并没有要拜太傅大人为师的打算。”
祝颂平对于温婉的不识眼色颇感郁闷,这时候稍微聪明点的就应该在他刚才说完那句话后,就该跪下拜见师傅。但是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断没有半途示弱,让给徐文澄这老匹夫的道理。
“女娃尚小,你指望她能分辨出多少良莠。温侍郎为官多年,自然明辨谁优谁劣,谁正谁谬。徐大人对此若是还有什么异议,不防找温大人直接问个清楚明白。”言下之意,温婉年纪小,不懂得分辨,温向东可清楚着谁优谁劣。
徐文澄自然是知晓,对于任何人来说,祝颂平都是首选。如今他已经当众放话出来了,相信很快温向东也会得到消息,他就算真没送过名帖也会二话不说直接承认的。不由将脸一沉,说道:“太傅大人教导太子殿下责任重大,对于其他学子,难免会有疏漏。何必为了一己之私,而误他人子弟?”
祝颂平淡然一笑,不急不徐地说道:“徐大人言下之意,即是说,教导二皇子殿下成材,责任就不重大了?”
徐文澄又被反将了一军,不由恼羞成怒:“你的意思,是非要与我争到底了?!”
“到底是谁与谁争,徐大人,是否也能请您偶尔地讲讲道理?”祝颂平一副对徐文澄的无理取闹莫可奈何的无辜模样。惹得徐文澄的怒气愈盛,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两个直接当众撕破脸争吵了起来。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huáng院士连忙出来做和事佬。
沈君逸也打圆场说道:“两位大人都是爱材心切,所以想收温师妹入门,亲自教导她成材。这莫大的荣幸,是属于温师妹的,也是属于我们京学的。所以,兹事体大,容我们与温大人再好好计较一番,明日再给两位大人一个回复。现在,就先开宴了,如何?”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两位国学名儒历来不和,处处针锋相对,但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当众撕破脸也确实难看。祝颂平当即抿着唇笑附和道:“如此甚好。”他胸有成竹,自然是乐得顺着台阶下。他就不信,他祝颂平金口一开,这徒弟还能跑到别家去?!
他那边偃旗息鼓,徐子澄也不好再咄咄bī人,暗哼了一声入座,开始琢磨挽回自己劣势的对策。
一场晚宴下来,温婉如坐针毡,除了要应对两位大师们的唇枪舌战之外,还要应对其他人不时地放过来的冷箭。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与大家告辞一番,便慌不迭地坐车逃回了家。
一下车,却发现温向东竟在门房处等着。看到她回来,便兴冲冲地上前来,一把将她整个人地从地上抱了起来。抱着原地旋了两个圈,狂喜地说:“好婉儿,果然让太傅大人开了金口,爹爹这就带你拜师去!”说着,便抱着她下台阶,准备上去另一辆早已备好了的马车。
温婉知道温向东必是知道了谢师宴上发生的事qíng,两位名儒争夺她这样一个小女孩,确实是莫大的荣幸。但是无论选了哪一个,都无疑是在那两人原本就恶劣的关系上再增加了一层霜,她今后也无可避免地成为诸多矛盾的聚焦点,麻烦事接踵而来。而那样明争暗斗的氛围,也确确实实让她很不安,很不喜欢。
在上车的那一瞬间,温婉搂住温向东的脖子,软声说道:“爹爹,婉儿想跟克恭敬哥哥一起,拜公孙先生为师。”
第094章圣意
温向东顿时怔住了,将温婉从臂弯中放到车上,扶着她的双臂,不敢置信地问道:“婉儿,你刚才说什么?”
“婉儿说,想拜公孙先生做师傅。”温婉站在马车上,个头正巧与温向东齐平。“婉儿知道这样说,爹爹肯定很失望,但是婉儿并不随xing这样说的,而是经过再三的思考之后才决定的。”
温向东也是知道这个女儿的脾气的,老成懂事。外表看上去有些呆呆愣愣的,但却很会默默地考虑事qíng,往往一鸣惊人。当即收敛了下心神,郑重其事地问道:“那婉儿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温婉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太傅大人与徐大人,学术见地截然不同,却都在国学上占据了一席之地。那就说明两位大人的学问都有过人之处,同样的,也都存在不足之处。在这种qíng况下,本应该互相探讨,以长补短,但两位大人却是偏执一辞,彼此相轻。所以,不管师从哪一位大人,都会被牵引着往师傅的既定方向上走,而全盘地否定对方的见解。这样就会有失偏颇,无法全面地看问题,学到的东西也会有所局限。这就是所谓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道理。”
“只缘身在此山中?”温向东细细寻味着这句话。
温婉点头:“而且拜师学艺,向来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公孙先生纵然在国学上的研究不及太傅大人和徐大人深透,但胜在学识渊博,可以教婉儿许多东西,帮婉儿增长很多见识。至于其他更深层的东西,就靠婉儿自己的研究摸索了。”
“这样,没有既定思想的限制,又有更多更广的知识的充实,加上一个轻松自由的环境,绝对比终日处在矛盾尖端的qíng况,要比较容易取得成就。”
温向东听完之后,深深地沉默。他承认温婉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他才叹出一声,说道:“婉儿啊——你要知道,太傅大人几年才收一个弟子,难得他开了金口,错失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爹爹。”温婉转着脑袋四下子里瞧了瞧,挨到温向东身侧,放轻声音说道。“还有一点,爹爹有没有想过。太傅大人是太子殿下的师傅,徐大人是二皇子殿下的师傅。眼下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年幼,关系尚好,但帝王家的事qíng,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么一说,温向东倒是顿时凛了凛神。虽然现在朝中上下对这位太子殿下基本上没有异议,但是大长公主的势力却也不容忽视。而且一直以来,大长公主看不起皇后的浅薄无知,皇后也看不惯大长公主对朝政指手划脚,所以将来会不会发难,也实在难说。如今温媛已经差不多是太子妃候选了。此事一旦拍定,温家就算是站到了皇后那边,与其再搭进一个女儿,不如放在外面,为自己留条后路。只是就此放弃这个拜师的机会,实在可惜。
温向东犹豫来,犹豫去,一时实在决定不下来,便说道:“这件事,爹爹要再考虑考虑,婉儿先回房休息吧。”
“嗯。”温婉乖巧地点点头。
温向东送温婉回房之后,一个人回到书房里,静坐着思索这个问题,在放与不放之间犹疑不决。当书房的门被书僮轻轻地叩开,才恍然发现,竟然已到天明。匆匆整装上朝,在朝房先后遇到祝颂平与徐文澄,偏他们二人都来打招呼,使他尴尬无比。
下朝之后,没想到皇帝竟然特地遣了个小太监过来,唤他去御书房一见。温向东多年未蒙皇帝单独召见,诚惶诚恐地过去,不曾料想到,为的竟然也是温婉择师一事。
“得闻昨晚京学谢师宴上,太傅与徐卿家居然为了争徒而大起gān戈。看来温卿家真是养了个了不起的女儿啊!”
温向东听出皇帝话中的不悦,连忙“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小女资质愚笃,承蒙两位圣师错爱,臣不胜惶恐。”
望帝“呵呵”笑道:“令千金小小年纪,却一举夺魁,考进国学府,轰动京城。如此人才,怎么会资质愚笃?自古千金易得,良师难求。关于择师一事,温爱卿可要慎之又慎?”
听皇帝也问起择师一事,温向东暂且dòng悉不到圣意如何,不由急出一头大汗。“臣……臣……”
“如何?”望帝步步相bī。“温爱卿可有定论?”
温向东被bī无奈,只好托辞说道:“两位圣师高屋建瓴,臣不敢肖想。况且小女蠢笃,似乎对公孙先生的文才更为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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