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江邵荣沉默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牢牢地与老太太jiāo汇着,他一声不吭地传递着眼神里的矛盾,犹豫……
最终他漫长地深呼吸一口气,诚恳地点点头,却又显露出一种极度踌躇的yù言又止:“我自问对于工作,我可以长久地做到尽心尽责,但是……我不想骗您,不想骗一个快要去世的人。”
老太太一瞬间专注地盯着他,幽幽地接了一句:“你不妨直说,在奶奶面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江邵荣鼓起全身的勇气,尴尬而晕眩地僵硬着脸紧接着说道:“那如果您其实不是我的奶奶呢?”
看着老太太犹疑迷惑的眼神,江邵荣平息了qíng绪,慢慢地彻底摊了牌:“我并非江家的骨血,我所谓的父亲只是收养了我这个当初的弃婴,他这次带我来大马,家产和权力也是他的动机所在。您听清楚了,我不是江家人。”
一瞬间气氛变得诡异而静谧。
老太太悄声鼓了鼓掌,这才淡淡道:“我果然没看错人,邵荣啊,早就清楚这事,就是想看看你是个怎样的人。你所谓的父亲在国内的那些动作,我怎么会看不见?他死死想要压下的血液化验结果一年前就到了我手里……可是,没关系,邵荣,我再问一次,你愿意担起江家的担子么?”
这次,轮到江邵荣彻底愣住了:“您没搞错?”
老太太豁然一笑:“哈哈,只要我一口咬定你就是江家的少爷,谁敢说不?我不也不是江家人,这不也掌了这个家十多年了?我很清楚你的为人和能力。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让你那个‘父亲’消失掉,这个你不反对吧?”
江邵荣默默重复着两个字:“消失?”
“当然。或许你不清楚,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我们想,让一个大活人消失掉太简单了。我心里明镜似的,你因为你过去在岛城一个深爱的qíng人而一直恨他对不对?”
江邵荣后退了一步,惊诧地无言。
老太太幽幽地继续说:“第二,就是请你负责照顾邵光这孩子,他父亲去世了,我的时日也不多,我不想让他被家里这些人宰割。当他是你弟弟。”
江邵荣慎重地思考,良久的沉默,终是一声不吭地点点头,可是他左右踌躇了片刻,忍不住笃定地说:“我也有一个条件,我必须很快回到岛城,公司总部也要由大马迁往岛城。总之反正我们的石油业是原料指向型,南非的基地不变就行。可以么?”
老太太静静地望着江邵荣:“是因为那个从你身边溜走的叫岳婉生的女孩子?”
听到岳婉生三个字,江邵荣的心还是止不住地血液一涌,他颤抖着双手,惊讶之余还是老实点头:“岳婉生的事qíng,你都查得到。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qíng了,她悄悄地走掉了,不想在我身边了。”
“你放不下她?”老太太面无表qíng地追问。
江邵荣深深地蹙着眉,许多或甜蜜或心酸的往事一时间全体卷土重来,他忍住心里不断蔓延的难过,再一次点头:“我害怕婉生会回来找我,她找不到马来西亚这么远,所以我必须要留在岛城,我也可以再尽力找找她。”
☆、【一树梨花压海棠】(七)
老太太看着江邵荣露出深qíng而枉然的神色,忍不住寂寂然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透露了几句:“邵荣,我可以告诉你,岳婉生现在并没有生命危险,你只需要好好回岛城忙正事吧。如果你们俩是该再见的,那只要等待就会重新遇到,你觉得呢?”
江邵荣怔怔地盯着老太太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一刹那间变了脸色,很快激动愠怒的双眼里迸发出灼灼的微光,愣了几秒才颤抖着牙齿慢慢地问:“你知道婉生的消息?都在你掌握之中!……”
老太太还是轻轻笑:“她自己的生命怎么会掌握在我手里?倒是你,邵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还没有足够能力保护她不受伤害,你也暂时无法解决掉她的心里深深的心结,那你硬是要找到她gān什么?”
江邵荣默默听着,沉默了一光年那么久,才垂下难看的脸色,手指窝在cháo湿纠结的掌心,犹豫再三还是带着一种悲伤和哀求的口吻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婉生在哪儿?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老太太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实在令江邵荣感到先是被希望刺激了片刻,而后又承受着失望透顶的qíng绪:“邵荣我说了,你是个男人,先处理好家族的事qíng!好了,这个jiāo谈先到此为止吧,我累了,大概肿瘤又在作怪了。”说着,老太太虚弱地坐在了躺椅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有岳婉生就什么都是空话……”这一次,江邵荣没有轻易发怒,只是无比低声地说完这样短短一句喟叹,就转身夺门而出,头也不回。
老太太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冷冷地冲着他的背影丢下一句:“邵荣,你自己需要时间思考,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离开书房的江邵荣,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前脚刚出去,老太太就叫了吴千夜进来。
吴千夜忐忑地进来,老太太仍旧闭着眼,幽幽地告诉吴千夜:“一场车祸没把那个叫岳婉生的女孩子弄死是不是很失望?”
吴千夜的背部蓦然间微微一僵,倒吸一口冷气:“您可能误会了。”
“白纸黑字的调查结果,误会?哈哈,姑娘你太年轻,以为做什么事qíng都没人知道?我清楚,你已经把岳婉生和他的植物人父亲扔出了岛城,好,从现在开始,我警告你,收手。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收手。明白么?”
吴千夜的双手和小腿都止不住打着寒战:“您……和江邵荣说了?”
“以你对邵荣的了解,我如果已经和邵荣说了,你还能好好活着到现在?我不是护着你,只是我们江家在岛城的地产业刚刚起步,而你爸爸吴刚不是专攻这一块的吗?好好帮衬着邵荣,其余的心思,别让我发现你再动一丝一毫!”
吴千夜愣愣地听完,纠结地踌躇了很久才垂着脸,跌跌撞撞地出去。
没有人懂得,权力,财产,亲qíng……毕竟都不是江邵荣心头最最眷恋,最最不可失去的,唯有岳婉生一个人,是他日夜惦念的。
江邵荣冲出了书房,静静地回到自己卧室,落寞而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口,猛吸着万宝路,一圈圈烟圈之中,心脏凛冽坚硬如他,漆黑的眼睛也慢慢布满了绝望的血丝。
他有种一天比一天更灼热qiáng烈的预感,他一定要找到婉生,这长长的一生,他必须有婉生在身边才能安度。
正当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岳婉生以及那些过去的事qíng的时候,有个家伙缩着纤细的腰肢,蹑手蹑脚地进了他的卧室,还屏住呼吸走近江邵荣,一把轻轻暗灭了他手里忽明忽灭的烟蒂,说话的声音的确是清清朗朗,细软动听的:“别抽那么多烟!男人抽烟什么的最讨厌了……”
江邵荣沉吟:“邵光?怎么不敲门……”
“你知道的,你是我的猎物啊,我要是敲门你会让我进?再说了,你是我哥哥,我需要敲门么?”江邵光吐吐舌头,他笑起来的时候,jīng致英俊的瓜子脸上两只眼睛弯成一道桥,淡淡的远山眉也温柔起来。
原本深深锁着眉头的江邵荣略显烦躁地回头,无声无息地转过淡漠似刀锋的脸,口吻里带着并不激烈的责备:“你也知道我是你哥哥呀?那你还在这儿胡说……”
邵光笑得很天真,说出来的话却犀利无比:“你怎么会真是我哥哥?你没来吉隆坡的时候,奶奶每次在书房和助理小声说的话,我都听得到哦。不过既然奶奶认定你是,我也不反对哈。”
江邵荣的脸色掠过一丝不自然,yīn沉的神色布满深如寒潭的双眼,让邵光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怎么会有一个男人这般一颦一笑,冷如冰山?
邵光不客气地坐在江邵荣的chuáng边:“心qíng不好?”
见背对着自己静静站立着,cha着口袋沉默的江邵荣不说话,邵光继续说:“是因为爱qíng吧?你脸上好难过的样子……”
江邵荣仍旧一声不吭,哑哑地叹了口气:“邵光,你先出去吧。”
邵光不死心地挠挠头:“跟我说说嘛,我可是马来西亚知心姐妹小天使哦……昨天那些巴西的姐妹,都夸我最懂人心思了。”
江邵荣虽然满心沉重,但冷峻的双颊上还是不由得被这个欢脱无度的活宝染上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只是口气仍是冷冷的:“出去。”
“我就不!”这家伙倒是没有见识过江大少爷发怒的样子,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继续死缠烂打地傲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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