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婉生失神地听着,想到父亲接着氧气的高昂费用,又瞥了眼面前这个神色云淡风轻的吴青森,然后慢慢地笑着点了点头,口中迷迷糊糊地絮语道:“好啊,演戏好。每天都可以演别人,只要别让我再做这个忘不掉江邵荣的岳婉生就好了。我要从这段痛苦的日子里走出来,做回当年那个冷静孤傲的岳婉生,让谁也无法伤害我。”
吴青森也点点头:“那就先安安静静地养好伤吧,我这下子是你的老板了,你吃药什么的可都得听我的。”
岳婉生疲惫地应声,又忍不住打趣道:“是,吴老板,等我身体好了就乖乖给你卖命。你这么细心的男人怎么搞基去了呀,天下妹子一大损失……对了,吴青森,”说打到这儿,岳婉生微妙而为难地长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吴青森挑了挑眉,抢着答道:“维持你父亲的生命?我们公司对员工很人道的,你放心,老人家的氧气我会一直负责。”
岳婉生轻轻摇摇头,闭着眼睛犹豫踌躇了一会儿,望着吴青森喃喃地答道:“爸爸的命,我相信你不会袖手旁观,我自己也会负起责任。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如何,别让江邵荣找到我!”
吴青森看着这女孩倔qiáng的眉眼和瞳孔深处死死压抑住的痛苦和不舍,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低低地答道:“我尽力不让吧,但是……岳婉生你需要明白,江邵荣如果真的足够深地爱你,你不在岛城,他就算把周围的几个市掀了个底朝天,也一定会找到。拼死想找到你的男人,你就算能暂时藏一藏,也是躲不掉一世的。
这一席话说得岳婉生再次彻底地沉默了,那一整天,她都就此恍恍惚惚地躺着,仿佛想了很多很多,又仿佛大脑一片空白,对于未来充满迷惑……
她死死闭着眼睛,那个男人曾在她心里留下的甜蜜和心酸似乎都成为了一个个很深很深的黑dòng,她死死捂住伤口,不由自主地默念,不断让自己的内心试图qiáng大坚硬起来,试图演绎出刀枪不入的那种气魄:“江邵荣,世上漂亮jīng致又比我可爱的女孩子千千万万,你那么年轻,有钱,又具有男xing致命的吸引力……放过我吧。我岳婉生,要拼劲尽全力重新地活一次,活得有个样子!”
吴青森看着这个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密密麻麻布满伤害的女孩子,明明流着血,却还在用如此坚硬漆黑的眼神不断给自己的灵魂注入力量,全然不知该鼓励还是该劝解……
☆、【一树梨花压海棠】(十一)
此刻,就在另一头,几万公里之外的吉隆坡,江家老太太在二楼宽阔的晒台上静静躺着,一瞬间手轻轻抖了一下,瞳孔渐渐放大着的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平稳地放下手里的雪瓷茶杯,然后闭上了双眼。
这一生再也睁不开了。
江家上上下下都是在一两个小时之后才发现了面容安详静谧的老太太。几房的孩子整齐有序地在正厅发出了哭声,小小年纪都演技卓越。
而这硕大的江家公馆里,唯一真正在乎老太太的人,只有二少爷邵光。
原本在游泳池边巨大的躺椅上戴着Orpheus手工耳机听歌的江邵光听到了消息,一瞬间难过地像个小孩子,不急着冲上楼看奶奶,只是呆呆地枯坐在泳池边,一米八的大个子却垂下了cháo湿的长睫毛,jīng致的五官皱成一个扭曲的角度,不知所措的模样看上去像个迷路的小兔子。
菲佣们低声的劝解,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慢慢地纵身跳进了水里,在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的蓝色水里拼了命地一圈一圈地游,游得渐渐双臂和腿部都失去了知觉,又冷又疲倦,却还是不愿意停下。
邵光终究还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孩子,即使是柔软的胆怯,也表达得很莽撞。多余的眼泪都混入了泳池的水里,任谁拉都没有用,邵光就是那般倔qiáng……
而原本忙着查看新季度约翰内斯堡那边的财务报表的江邵荣,在陡然听到这个早就预料到的消息,手指紧紧一攥感到一丝难过的同时,又立刻收到了老太太生前最最信任的保镖周天阔带来的消息:“江少爷,你爸爸在早晨去高尔夫球场的途上不小心打开防弹玻璃,被人当场枪击身亡了。”
江邵荣的心只有一瞬间的紧,然后就淡淡地答了一个沉默的单字:“哦。”
江邵荣颇有兴致地望着满头汗水却垂着眼睛丝毫不与自己对视的周天阔,幽幽地接了一句:“怎么?是不是心里很好奇,我爸爸被人用枪打死了,为什么我这个做儿子的一点都不痛哭流涕的模样都没有?”
周天阔静静绷着脸,谨慎地快速答道:“不敢。我们这些做事的人,不会随意揣测度量少爷老爷之间的私事。”
江邵荣听着周天阔这么滴水不露的答案,慢慢地露出了悠然而隐晦的笑容,对周天阔jiāo代道:“哈哈,没事,你不承认好奇,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们江家不玩这种父慈子孝的玩意……天阔,你不亏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以后我回国了,你也跟着过去吧,江家里里外外许多琐事你都应该能处理好。”
周天阔当即敏捷地点点头,谦卑而平静地答道:“多谢少爷提携。天阔会尽自己所能。”
“很好,那你先出去吧。”江邵荣淡淡摆摆手。
直到这一刻,江邵荣的警惕意识也丝毫没有感觉到有某种威胁在bī近自己,更没有对这个周天阔多做研究考量,似乎周天阔一定是完全可靠的……
江老爷子的尸体被拖回来的时候,江邵荣亲自警惕地到后院查验了,但是由于尸体早已面目全非,脸部和胸口都被连扫许多许多枪,五官早已经是无法分辨清晰的一团血ròu模糊,远远看去深红色一大片,如同刺眼而狰狞的马蜂窝。
这个老人的尸体真的是江老爷子?
江邵荣心里默默思索了三秒钟,再三观察尸体身上血色渲染的衣着和手上那只江诗丹顿的奢侈名表,都无疑确实是江老爷子贴身的物件,绝不会有错。
但是出于直觉的犹疑迷惑,江邵荣自言自语在心里无声无息地挣扎:“如果真的是江老太太安排的所为,杀手为什么要拼命在老爷子的脸上开枪呢,老太太的目的不过是让他丧命,没理由nüè爆尸体……”
于是江邵荣望了望身旁静静低着头站着等候调遣的周天阔,不温不火地确认道:“天阔,你带的人到现场时,能确认这真的是我爸爸?”
周天阔gān脆地应声,不卑不亢地点头:“当然。无疑。”
只这四个字,江邵荣仔细地踌躇了一下子,也渐渐放下了心里的矛盾和犹疑……不再有怀疑和警惕!
江邵荣回忆起老太太当天在书房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很清楚,这一枪不过是老太太缜密安排的意思。老太太何其冷静理智,趁着最后一口气还是扫清了家里内外的症结所在,让一切都得以尘埃落定。
似乎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本明账,老太太的所有旧部之中,明明没有人说开,大家却都没有硬着头皮去追查江父死亡的细节真相,只是在次日的紧急事务早会上,向正式接掌江家一切的江邵荣提议,将江父随着老太太一同葬入江家位于郊区的陵园。
江邵荣静静地抽了抽嘴角,不显山不露水地点点头,心里缓缓地想,这个人压迫了自己和婉生这么多年,能死得有葬礼有棺材,也实在是江父所作所为的最好收场了。
开着会的半途,周天阔忽然尴尬而紧急地闯进来,弯下腰在江邵荣耳边低低地通报了一句:“二少爷一声不吭地自己开着路虎冲出公馆去了!车开得摇摇晃晃,赌气得很,谁也拦不住!”
江邵荣浓厚的眉头一蹙,狭长冷峻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安的微光,淡淡地握紧了放在桌下的拳头,然后冷静地对在席的江老太太的旧部们说:“今天的会儿到这儿吧,江某初来乍到,许多事qíng还要多劳烦各位叔伯关心。”
说完江邵荣便转身嗖地离开了会议室,周天阔敏捷地紧随其后,根本不顾那些老头们絮絮叨叨的议论声和不冷不热的笑容。
(这两天的更新内容似乎大家都不太喜欢~~宁远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不过这章我就已经重新找回了感觉~大家不要放弃宁远啊~~不要掉收藏啊~~)
☆、【一树梨花压海棠】(十二)
江邵光急速地在机场高速上彪着车,猎猎的风声拼命地往他的耳朵里灌满,和奶奶的往事令邵光越想越偏头痛,他索xing抿着唇握住方向盘,边开车边转头茫然看着擦身而过的车,似乎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奶奶去世了,便再也没有一个人,一辆车是为了自己而停留的……
纵使自己在圈子里名声昭著,纵使自己有花不完的钱和脱不去的光环,但自己其实就是一座被摈弃的小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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