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qíng淡漠,“我与三殿下相谈甚欢,他的确将什么都告诉我了。包括大人的身世,与太后的关系,还有问周国借兵以图皇权……现在我想问大人一件事,还望大人如实相告。”边说边抬眼觑他,声线柔婉妩媚,眸色却是一片冰凉:“大人曾说爱我,若这天下一定要我拿xing命去换,大人还要么?”
他没答话,目光落在她身上,挣扎或彷徨,倒是复杂难懂了。她唇畔扬起来,牵染出一个优雅的笑,转过身走向窗前,脚步从容,面色淡然,心头却像已经滴泪成霜。
“大人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全明白。”她说,“请回吧。”
☆、59|4-13毒家发飙
这时候,多说是错,说多是劫,顶好就是两相沉默。人在伤心时,话语就像是锋利的刀剑,字字句句都能伤人,扎进去,便是往心口上戳个血窟窿,有汩汩的血泪冒出来。流不尽,像斩不断的哀思愁绪,会漫天盖地将人淹没。
阿九请他走,说完之后再没开过口,故作镇定地看窗外,努力忽视背后的存在。
很久都没听见有脚步声,显然,他没有离开。殿中太安静了,安静得连他的呼吸都能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平稳而轻浅,在这空dàngdàng的佛堂中响起,有种超然入定的意味。
鼻头很酸,酸得眼睛疼,眨几下就有水珠子流出来。她抬手捋眼角,湿漉漉一片在指掌间,滑入口中,有种淡淡的苦涩味道。意识到那是眼泪,她心头涌起莫大的悲凉。活了整整十五年,她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回可算是丢人丢大发了,竟然为了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哭,出息!
她想忍住,可不知为何,越想越觉得难过,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下落。为什么呢?心口那地方真疼啊,像被人用斧头砍,用尖刀刺,他不回答,其实比什么回答都更让她难受。
背过身不去看他,可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沟壑纵横全是他的脸。笑的不笑的,千百张汇集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阿九死命地要紧下唇,竭尽全力将泪水往眼眶里头bī,可是收效不大,最后一个不慎呜咽出声,于是陷入一场收不住的嚎啕中。
男人通常招架不住女人的眼泪,他从没见过她哭,还是这样的阵仗,一时间居然有些慌张无措。走过去抱她,喉头沙哑,清凝的嗓音也显出几分粗粝,语调艰涩:“事qíng并非全如你听到的那样,阿九,我不会让你死。”
他从后头圈住她的双肩,双手在她心口的位置jiāo叠,脸颊贴上她的鬓角,有种难分难舍的味道。鼻息间是熟悉的芬芳,他的呼吸就在耳畔,熟悉得让人心悸,她合了合眼,反身狠狠将他推开,“大人不必再骗我。锦绣江山当前,一个阿九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出来,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抬起手捂住嘴,生怕哭的声音太大招来旁人,眼泪不住地往下滴落,顺着下颔滑入领口,将衣领的位置都打湿。
她推得狠,拼命似的,使得谢景臣脚下一个趔趄。他蹙眉看她,头一回感到莫大的无助。其实也怪他自己大意,早前便得了消息,周国的燕楚叽潜入了皇宫,若是他有所警觉,绝不会让他找到她这里来。那个该死的皇子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现在她成了一根筋,已经全然听不进他的话了。
他拿手发力地揉摁眉心,懊恼道:“不过一个陌生人的一面之词,就让你深信不疑么?燕楚叽诡计多端láng子野心,你就没想过他是要利用你?”借助大周夺位,这是兵行险着,稍有不慎便会将这锦绣山河拱手送人。燕楚叽这样挑唆她,必定另有所谋。
可是女人这时候,和她讲道理是听不进去的。阿九只是冷笑,“说到诡计多端láng子野心,天底下谁比得过大人您呢!”
他不死心,还是要上前来拉她的手,攥紧了,不由分说便将人往怀里摁,却引来她激烈地反抗,死命挣扎道:“事已至此,大人何必再来招惹我?迟早都要拆分开,趁着现在你投入还不多,赶紧抽身吧!否则只会是无涯苦海!”
“若要抽身,仅仅只是我么?”他的声音冰也似的凉,寒透人三魂七魄,“你敢说自己不爱我么?”
“……”她似乎被受了极大的震惊,回过味后泪意更加汹涌。可能真像金玉说的那样,她也是喜欢他的,可是那又如何呢?这样的qíng形,即便她对他也有qíng,又有什么意义?徒添另一人的伤悲罢了!
阿九想维护自己的尊严,所以决定死都不承认,用力摇头道:“大人究竟是自以为是还是太自作多qíng,我何时说过爱你?从始至终都是你一厢qíng愿罢了!”
她哭得惨烈,说起话来连口齿都不甚清晰。他仍旧不放手,铁似的双臂箍得她喘不过气,唇贴着她耳际咬牙切齿道:“一厢qíng愿?那你哭成这样是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我么?”
她哈哈笑了两声,像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抽泣道:“大人以为我是欣荣帝姬么?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该爱你么?”说着稍停,双手在身侧用力地收握成拳,浑然不顾指甲陷入掌心鲜血淋漓,“我的命数将尽了,难道连哭都不能么?我觉得自己可怜,难道不能为自己哭么?”
原来是为自己哭,亏得他手足无措半天,合着根本不关他什么事!谢景臣气得胸中胀痛,目光忽然就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不管不顾。他气昏头了,所有将手掌游移过去,感受到脆弱的脉搏就在指尖跳动,bī近她的脸,狠声道:“花灯节那一日,还有昨夜,你的种种qíng态怎么解释?”
听见她说一切都是他一厢qíng愿,再没有比这更伤人的了。他问这话的口吻听上去万分滑稽,四处搜罗她对他也有qíng意的证明,像在祈求怜悯。
然而女人狠下心来比男人更铁石心肠。她被扼住喉咙,被迫将头仰得高高的。这样的角度,目光将好落在他的脸上。佛堂中的光火不知何时熄灭了,他的面容显得yīn冷异,她用红肿的双目望着他,沉声道:“大人阅人无数,连是真qíng还是假意都分不清么?装的,全是装的,是为了让你对我qíng根深种,舍不得我死,替我取出金蝎蛊!”
果然一字一句都在往心窝上cha刀子,教人痛不yù生。装的?好得很,全是装的,看来过去都是他小看了她,她人前做戏的功夫何止了得,简直是出神入化!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原来都是为了让他替她取出蛊虫。
谢景臣唇边勾起个冷笑,双目骤然赤红一片。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早早对她表露心迹,没想到却换来她的另有所图,真是个可恶的女人!怒火翻涌,他收拢了捂住紧紧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寒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一张小脸渐渐涨红,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是、全是真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
心头这滋味,痛得像刀搅,一刀刀将血ròu都捣碎成沫,沉入冰冷的湖底。他恨透了,恨不得一把捏死她,“你的这条命是谁给的?五年前若不是我,你早被一帮子乞丐凌rǔ至死!是我将你养大,给了你如今的一切!”
“所以呢?”她居然疑惑地问他,“我就必须爱你么?你救了我,我自然此生都不会忘记大人的恩德,我也报答你了,入宫,养蛊,甚至连xing命都要赔进去了,还不足以报恩么!”
她这么问,竟然令他无话可说。他堂堂一朝丞相,这辈子能可笑到什么地步,恐怕都在今晚了。他像疯了,扼紧了她的脖子,牙齿fèng里挤出几个字来:“你的命是我给的,我随时都能收回去,说你爱我,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这副癫狂的模样教她心都揪起来,她痛苦地合上眼,眼泪往下流,落在他手背上,从温热到冰凉。为什么要这样呢,命盘是早写好的,注定了结局,她们不会有好结果。燕子矶分析得一点错都没有,只要他还图谋皇位,她就必死无疑,他会为了她放弃江山么?
不会,其实不会,他的前半辈子都在为这桩事拼命,临到头了,只差最后一步,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呢!
阿九哭得可怜,双眼肿得像两颗核桃,似乎要一气儿将以前的泪水都给补起来。睁开眼看他,颤声道:“大人这是何苦呢?你我牵扯越多,将来作抉择时就越难,你何苦让自己为难呢?不值当。”
她哭起来很丑,平日里的妖娆美态全没有了,由于被扼住喉咙,她苍白的双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晕,脆弱得不成话。他抿唇端详她的脸,好半晌终于松开了右手,将她小心翼翼搂进怀里来。
“不说就不说吧。”他的声音沙哑得有些难听,说话的时候像在苦笑,道:“不可否认,阿九,你做到了。我舍不得杀你,也舍不得你死,不管你爱我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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