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之,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见他如此体贴细心,万般qíng绪拥上心头,我不由身子倾退了一下。
"哦?那你给我一个理由吧。"沉之停住手望着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配……你会宠坏我。"慌乱地低下头,逃离开他一往qíng深的眼神,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敢再坦然面对沉之的眼睛?
沉之笑着摇头,扶起我的脸庞,道:"世间除了你,还有谁配让我宠坏?点点,我从未嫌弃过你,你相信我。"
眼泪静静地流淌下来,沉之惊慌了,搂我在怀中,连连道:"点点,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么?对不起,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内心一片荒凉,这份爱,太沉重,我区区蛇妖,何以堪负?
"不……沉之,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其实……是一条七点白蛇。"我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沉之,甚至不敢去想……
片刻沉默后,耳边响起一阵大笑声,睁开眼睛,沉之已收住笑,扶住我双肩,道:"你就为这个啊?我早就知道你并非人族,点点,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我张张嘴唇,正要说话,一名士兵在门外,大声道:"禀告公子,金爷回来了,在偏厅等候。"
"好,我马上便来。"沉之应了一声,转头对我道:"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再来看你。"
我轻轻点头,道:"天色已晚,你忙完便早些歇了吧,不必再过来看我了。"
沉之拍拍我的手,又吩咐了侍女好生照顾之类,便匆匆离去。
今夜宴席上不见金伯,难怪我总觉得少了谁,他带回来的定是重要事qíng,否则沉之不会如此匆忙赶去。
原来他早已知道我是蛇妖,连多爷都能看出来,沉之又岂会不知?我自嘲地轻轻摇头,揭开这心结,心中并未如想象中轻松,自然有更深刻的感动,却也略有些失望和迷惘,或许内心深处隐隐有那么一层想法--沉之不要我了,我便可以……光洁鲜亮的白色温暖而明媚,迷迷糊糊中刺痛我的眼睛……一怔,陡然惊醒过来,我使劲拍打自己的额头,荼毒,荼毒,命定的荼毒!
"小姐,你怎么了,头又痛了么?"旁边的侍女见我模样,关切道,这趟出来,因是想到要行军打仗,树立军威,便未带影儿出来,这侍女是进驻漠沙楼后,沉之才为我安排的,虽不如影儿机灵聪明,却也好在温柔如水。
第38节:十四。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3)
"没有,你拿我的披风过来,我想出去走走,这屋子里有些闷。"我便说便下chuáng来。
那侍女为我披上厚厚的披风,道:"小姐,奴婢陪你去吧。"
"不用,我就在附近转转,一会儿便回来。"我微微一笑,推开门,好灿烂一轮圆月,独挂中天。
月光,比雪光更白,涂在冰冷坚硬的高高大理石墙上,遗落一片庞大的yīn影。
如缕qíng思,流月无声。
月光透过树荫,压着cháo湿的心境,一边徘徊,一边毁灭。
漠沙楼三楼一亭阁,布局严谨,井然有序,蕴涵了jīng妙的五行八卦原理。难怪小小的漠沙楼能成一方霸主,光是只此一项,便可大见文。,幸亏许尽欢临行前相授其中奥妙,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入驻漠沙楼。
我沿着小径,百无聊赖地默念着许尽欢教的口诀,却突然发现路边景色已在眼里出现了三次,一愣,哑然失笑,竟是迷路了。再抬起头看四周,正面一扇门紧闭,旁的窗阁透出一抹烛光,隐约有细细碎碎的男声传来,不由自主地竖起双耳,暗自运功,那声音便清晰地传来--
"公子爷,此行千算万算,便是没算到竟有一武功高qiáng的白衣战士来救走许尽欢。那白衣人的功夫当真厉害,赤手空拳,却能御剑伤人……不,准确的说,是剑气,非常可怕的剑气……"金伯的声音。
"白衣的战士……你将当时qíng景细叙一下。"沉之的声音,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调--静默而冷酷。
"是,今日傍晚,老奴奉公子爷之命,带jīng锐高手埋伏在许尽欢等人必经之路,果然如公子爷所料,他们走到此处便纷纷毒发,我等便跳出来,一阵小杀,他们无力抵抗,几乎就全军覆没,就在此刻,一道凌厉的剑气排山倒海而来,我方顷刻便扑倒四五人,那人戴了一张异常诡异的面具,提了许尽欢便走,并不恋战,老奴待要追上去,却被他又一道剑气迫退回来,若非闪得快,老奴这头非得给他削下来不可。"金伯的声音颤抖着,夹杂无尽的恐惧。
"哼,失乐园独产的魔神之毒,无色无味无形无解药,中此毒者,第二日毒发,浑身无力;第三日毒甚,剧痛穿肠;第四日毒亡,七窍流血。那白衣人总不至于是神仙,可以起死回生吧?不过,他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沉之冷冷道,一直冷到我的心底。
昨日,沉之设小宴,为许尽欢等人饯行。许尽欢众人皆是豪放义士,沉之又礼义皆备,席间,推杯换盏,好不欢快。我权当了是一个英雄惜英雄的完美结局,哪曾想到竟是一场生死yīn谋的开始……沉之,沉之,你怎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扼杀掉我心目中的英雄与……夫君?
"金伯,明日你便派人潜入沙巴克城,明察暗访,查探许尽欢和白衣人的消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不能为我所用,便当斩糙除根,以绝后患。"沉之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案几上。
"为何要去沙巴克城?此处离绿洲甚近……"金伯问道。
"沙巴克城是除了比齐城,玛法大陆最大的城市,多奇人异士,他们定会去此求医解毒。"沉之顿了顿,又道:"我日间已飞鸽传书给叔叔,让他做好一切准备,我潘家大军只待时机成熟,便大举进攻沙巴克城。"
"公子爷……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伯,你年轻时便跟着我爹爹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又看着我长大……你当知道,之儿与你的感qíng,直比与叔叔的还要好,你的话,之儿永远都愿意听。"沉之的声音又恢复成平日我听到的那样,低沉却轻柔。
"十年前,欧阳默还是很年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展壮大,直至占领沙巴克城,前后不过一两年光景。老奴只是想告诉公子爷,从古至今,能做到如此的人,只有他一人,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公子爷步步都要三思而后行。"金伯言语恳切,字字珍贵。
"金伯,我明白,只是我等这一天,已等得太久,久得我不再愿意继续等下去……金伯,你知道么?十年来,我常常做同一个梦,爹爹、小姨、姨父,他们在无边的烽火中流血,流了很多很多血,直至鲜血染红我的整个梦境……"沉之慢慢地说,声音凄厉而悲凉--他从未告诉我这些,也曾想过他心里有这样一个碰不得、揭不开的伤疤,只是此刻听他说来,却仍是觉得心里一阵撕裂的疼痛。
第39节:十四。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4)
"公子爷,老奴誓死追随公子爷得偿心愿。"金伯无比坚定的声音。
"金伯……谢谢你!天色已晚,你先回休息吧。"沉之若带哭音,顿了顿,又道:"阻杀许尽欢之事,万万不可告诉点点,她不明白这个弱ròuqiáng食的世界,定会看不起我的。"末了这几句,带着沉重的苦涩之感。
"公子爷,难为你了,老奴告退。"金伯叹了一口气,而后推开门,看到雪白的月光下,我脸色苍白地立于其中。
我没有躲,我要沉之给我一个答案--
"姑娘想必是初次来沙巴克城,若是相信在下,在下愿为姑娘效劳。"
"白姑娘只身一人,无人可依,我自然是要带她一起走。"
"可是我心里从看到你第一眼,就认定你了。"
"二叔,侄儿心意已决,此生若不能手刃仇人,定难苟活。"
"既不能为我所用,便当斩糙除根,以绝后患。"
……
沉之,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哪一个才是我一生所依的磊落君子?
风动,撩起我银白色的披风,三千青丝狂乱地随风而舞,绾青丝,绾青丝,谁又能绾清这乱世红尘?谁又能绾清这七窍人心?谁又能绾清这是非对错?
沉之的脸在雪白的月光中一冷再冷,他艰难地张张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声调。
我望着他,双手捂上脸庞,慢慢地转身,飞身掠起,一口气奔出很远很远……
辗转反侧,一夜难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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