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蔑而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女人,挑眉道:
“我要把你送到元山寺的庵里去,这辈子,你永远不要想着走出那里。要不然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已经光luǒ的肩头。
“你年纪这么小,就很想着男人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如果你非要野心不死执迷不悟,我一定会让你明白,一个女人自己犯贱的下场。”
说完这句,他便没有看这个女人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离开了这院子的萧战庭,刚一出门,便迎头碰上了自己的长子萧千尧。
萧千尧自然是已经得了消息的,黑着脸,气势汹汹地往这院子里来。
谁知道他迎头就碰上了自己爹。
萧千尧知道上次宁祥郡主的事,后来千云和他说过。当他听说这个事的时候,气得狠狠揍了千云一拳头。生气他擅作主张,却瞒着自己!
他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孩子,纵然只比萧千云大一岁,可是娘却会告诉自己,你是当大哥的,是咱家最大的男丁,你得帮着娘撑起这个家。
所以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努力这么做。
他没想到,竟然在堂堂侯府里,他娘就这么出了差错,当场晕了过去!
此时的他,红着眼睛盯着他爹。
他爹也没说话,紧紧绷着脸望着他。
父子两个人对视半响。
最后萧千尧攥了攥拳头,终于开口问道;“爹,我如今只问你,那个宁祥郡主,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萧战庭凝视着自己儿子,却见他身材挺拔彪悍,剑眉虎眸,豁然间正是十几年前的那个自己。
“我便是不处置,你又待如何?”他哑声问道。
萧千尧听他爹这么说,只觉得胸膛里仿佛有什么要爆裂开来。
他咬咬牙:“这些年,我娘真得不容易,当儿子的看在眼里,也盼着她能过过省心好日子!不曾想,如今竟然出了这事!爹,若你不能严惩那宁祥郡主,便是要我娘伤心,我,我——”
他的拳头咯吱作响,眼里几乎要迸出血来:“我便会带着我娘离开,回去白湾子县,或者回去随便哪里,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萧战庭听到这话,望着这个已经和自己可以比肩的儿子,倒是颇多欣慰。
他迈步,走上前,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
“我有件事要jiāo给你去办。”
“什么?”萧千尧此时心中仿佛有火在烧,正是咬牙切齿心qíng激昂,不曾想,爹竟然话锋一转,要jiāo待自己办事?
萧战庭压低了声音,嘱咐了儿子几句。
萧千尧听着,顿时不敢相信。
“这样可以?”
“去准备下吧。”萧战庭没有理会儿子的震惊,说完这话,径自转身离开了。
他并不是什么仁慈之辈,要不然也不至于当年杀的北狄军闻风丧胆,他只是,不愿意对一个弱质女子下什么手罢了。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什么博野王的女儿,更不是单纯无辜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仇人。
对于害了他的杏花的仇人,他要她这一辈子,煎熬在荒凉而严酷的庵子里,永远没有踏出的可能,将这一辈子,都熬枯在青灯古佛之下。
佩珩没办法伺候自己娘喝药。
她沮丧地捧着那碗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两个儿媳妇也在跟前伺候着。
因萧杏花病了,梦巧儿原本一天的假又多请了两天,和秀梅一起伺候在婆婆跟前。
“娘她看到这药就犯呕,根本喝不下去。”佩珩咬咬唇,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个事她是知道的,记得她还小的时候,娘病了,在chuáng上躺了两三天,她说她不想吃药,熬着就行。
还说药那个东西,吃了还不如不吃,越吃病得越狠。
后来哥哥请来了六叔,六叔带了大夫过来给她瞧,又请了大夫开了药,药熬好后,她还是死活喝不下。
她说她从小就是这样,一看到浓汁就吐的。
这个时候萧杏花已经睡下了,秀梅看了眼chuáng上婆婆那虚弱苍白的脸,也是又心疼又无奈。
“多放点蜜,或者把这汤汁兑着蜜水,味道淡一些,虽未必如现在这般管用,但好歹能吃进去些?”
“已经试过了。”佩珩为了让母亲吃药,可算是煞费苦心,怎奈最后一碗药折腾到最后,只剩下半碗了,却愣是没灌进去一口。
几个人正说着,萧战庭进来了。
她们忙见过了爹。
萧战庭走过去,从女儿手中接过来那药碗,看了看:“根本没喝进去?”
“嗯。”佩珩低着头,轻声道:“娘以前病了,也不喝药……”
萧战庭听女儿这么说,却见她jīng致的眉眼间微微拧着,清澈的眸中满是担忧。
一看这女儿,就想起萧杏花年轻时候了。
年轻时候,她也是这样的。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的萧杏花和如今的佩珩几乎一模一样。
他点头:“我来喂你娘,你们先出去吧。”
“好。”佩珩和两个嫂嫂,担忧地看了眼chuáng上躺着的娘,便低头出去了。
待到女儿媳妇都出去了,萧战庭先将那碗放下,半扶起她身子来,轻声道:“乖杏花儿,醒醒,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温柔的像哄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萧杏花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儿,不qíng愿地看着他。
其实刚才她虽睡着,可是他进来,他和儿女们说话,她都是听到心里去的,只是言语艰难罢了。
折腾了这半响,她实在是不想再试了。
真得是一看到那药,她就犯呕,硬灌也灌不进去,便是灌了一星半点,最后还是都吐出来了。
她恹恹地瞧了他一眼,脑袋虚弱地靠在他臂窝里,低声道:“好哥哥,可以不吃药吗?”
她只觉得,自己便是不被那毒给毒死,也要先被这灌药汤给折腾死了。
“不行。”他坚定而温柔地这么说。
“萧铁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瞪了他一眼。
他却低哑地笑出声。
即使胸膛那里隐隐作疼,他也笑出来了。
他抱住虚弱的她,揽着她在怀里,下巴微微磨蹭着她娇嫩的脸颊,才长出的青黑胡子茬刺得她有些许的疼。
“杏花,生病了,药还是得吃的,是不是?我还等着你吃了药早点好起来,再给我生个孩儿。”
她拧眉,轻轻躲开他的下巴,又别过脸去:“你又不知,我实在吃不下的。”
她并不是怕苦,就是吃不下汤药,怎么吃都不行的。
揽着她的男人低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他的杏花样样好,只是吃药这种事,实在是不行的。
他抱紧了她,低头用唇去亲她细白的脸颊:“吃不下,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难道你舍得不要我,舍得扔下孩子们就此走了?”
萧杏花听这话,也是叹了口气:“铁蛋哥哥,我忽然有些累了,是真得累了。”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熨帖在自己脸颊旁的唇,那是男人温热灼烫的气息。
她是多想陪着他一辈子,和他一起看着儿女们成器,再抱上孙子孙女啊!
可是她现在很累。
在折腾了这许久后,她就是吃不下,已经吐了好几次,连酸水都要吐光了。
“之前我也病过一次,当时孩子们还小,我虽吃不下药,可是心里总想着,我怎么也得活下去。我若没了,孩子们便成了孤儿,佩珩又那么小,谁来管他们?”
那个时候便是死,也得爬起来,爬起来,活下去,心里存着一股子劲。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疲惫地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力。
“铁蛋哥哥,别bī我了,我是真得累了。”
身上那股拼劲,现在散得无影无踪的。
别bī我了,我是真得累了……
她竟然对他这么说。
萧战庭心里涌起一阵惶恐。
“杏花,是我的错,我没有护好你是不是?我让你觉得受委屈了是不是?当初你说宁祥郡主不好,我怎么竟然为她说话?她设计陷害你,我怎么就顾忌博野王的qíng面,没能斩糙除根?都是我的不好,是我让你觉得累,让你觉得不喜欢?是不是?”
他抱着她,急切地这么问道。
他盯着她的眼睛,往日总是深沉的眸光中甚至带着一点祈求和慌乱。
“别这样好不好,杏花,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刚才去打了那宁祥郡主,我扇了她,我告诉她她就是一个贱人。这辈子,她永远不要想着再过回寻常人的日子,我要让她囚禁在青云庵一辈子不能走出,要让她过着被人作贱的日子!她根本连替你提鞋都不配!杏花,我错了,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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