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杏花将那块玉佩藏起来,带着媳妇女儿,站在家里高高的塔楼上往外看,能看到遥远燕京城外,皑皑白雪上,犹如一串蚂蚁般往前蠕动的大军。
当她这么看着的时候,忽然就想起许多年前,她望着萧战庭离开的qíng境。
何曾想过,一别便是十几年。
这一次呢?
萧杏花心头忽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不过她还是很快挥去了这别样滋味,qiáng迫自己去想,那个玉佩,她该如何帮着皇太后jiāo到涵阳王手上。
于是接下来几日,她每每派人去打探下外面的消息。
可是消息一出又一出地传来,没一个好消息。
原来涵阳王被囚禁在宗府之中,虽没有招供,可是却不知怎么出来几个旁证的,再加上当初那个逃跑刺客的供词,皇上是怎么也不相信涵阳王的。
只是皇后几次哭诉,甚至以绝食相bī,最后没办法,这件事只能是不了了之。
到底是什么人刺杀皇上,这件事也不必细查了,含糊过去。至于涵阳王呢,削去爵位,没收了封地,将他发配到南方边远之地,专人看守,终身不得再回燕京城。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杏花自然免不了有些替这涵阳王难受。其实未必多大jiāoqíng,不过人家也尊称她一句嫂夫人,看上去温和有礼的样子,不曾想,这什么都没gān,竟沦落到这等地步。
这也让她更加觉得,自己必须完成皇太后的托付了。
和女儿媳妇商量过后,便是皇上那边知道太后来过,也万万不能提起玉佩。玉佩的事,也仅限于娘三个知道,不能让外人,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不能知道了。
如此一来的话,那么jiāo给涵阳王这个玉佩,也只能由三个人来做了。
佩珩看看母亲,终于道:“这个事自然是我来做。母亲万万不能去冒险见涵阳王,嫂嫂要在家照料弟弟和侄子,也不可以。只有我……”
“这个不行,你个姑娘家,不能出去!”
秀梅断然拒绝。
可是佩珩却颇为坚定:“娘,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只是说了怕你们误解罢了。”
她望向自己娘,认真地道:“当初我说不想嫁涵阳王,如今想来,其实颇没有给涵阳王脸面,可是他当时二话不说,便将事qíng揽到自己身上,主动去给太后娘娘说要不想要这门婚事。后来我在茶楼里遇到了事,是他一路相帮,护着我,被父亲知道他和我在一起后,父亲痛打了他,他也丝毫没有声张此事,反而是闷声瞒了下来。我以前不懂事,如今细想这桩,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他。”
“佩珩,就算是你有些对不住他,可是这个时节,你也犯不着亲自去见他,给他送这玉佩。”秀梅还是担心佩珩,不想让佩珩陷入麻烦之中。
谁知道佩珩却笑了笑:“如今给他送玉佩,也并不是只为了这两桩事,也是因了他明明品xing无暇风光霁月,却遭此横祸,蒙冤而不能解。满朝文武,有几个认为那刺杀君王之事是他gān下的,可是又有几个敢为他说一句话,又有几个愿为他说一句话?”
她低头抿了抿唇:“如今为他奔波流泪的,不过是他那年迈的母亲罢了。难道堂堂涵阳王,天子御弟,品行无亏,最后却要落得这个地步?”
她这一番话,倒是让萧杏花有些意外。
她拧眉打量着自己这个女儿:“你继续说吧。”
“娘,我如今说这话,你们或许以为,我是和他牵扯不清,对他曾有什么关乎男女之qíng的想法。其实并没有,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要遭遇这种事qíng?难道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吗?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那样光明磊落的人,遭遇了这等冤屈,却为了避嫌,连见他一见都不能?我知道这燕京城里不是咱们白湾子县,这里只有皇权如天,没有什么公道可争,父亲便是高为镇国侯,也不能去为了事不关己的人讨一个说法。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为他心酸,为他难受,只是把他母亲的一块玉佩送给他而已,怎么就不能做了?”
萧杏花无声地望着自己女儿,良久后,低头再次望向那玉佩。
这朝政犹如三月天,变幻莫测,今日这家得势,明日还不知道哪家登场,只是自家有儿有女,更有幼子弱孙,难免要多为自己打算。
她默了好半响,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道:“佩珩,你说得是,也许是咱们被这荣华眯了眼,也许是自打进了燕京城,去过宫里,见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咱们便把自己的胆子缩起来,前怕láng后怕虎。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帮着送个玉佩吗?如今你父亲兄弟都在外征战,若是咱们有个不好,他们又能拿咱们怎么办?这个玉佩,就由你去送吧,见一见涵阳王,和他道一声别,再把这玉佩送给他。”
佩珩低头,接过那玉佩来,却是又道:“娘,女儿也想明白了。女儿到时候偷偷跑出去,自己想办法去见他,再把玉佩送给他。若是万一皇上发现了,到时候娘和嫂嫂只推说,我不懂事,冲动所为。皇上他便是气恼我,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必然不能太过为难母亲。”
萧杏花点头:“如此也好。”
其实这样子,竟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佩珩因为霍行远的事,受了刺激,以至于想起之前险些谈婚论嫁的涵阳王,便忍不住偷偷跑出来,亲自去送他。
到时候万一被发现,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是勃然大怒,求着皇帝去处罚自己女儿,以进为退,皇上到时候只能作罢。
这么想明白了,她也就认了:“先着人打探下涵阳王从哪里前往南方,到时候寻一处偏僻地,你去见一见。沿路上,再把你大嫂叫来,暗地里护着你。”、
这事秀梅听了,不免觉得不妥,私底下还问过萧杏花:“娘,竟然让佩珩过去,真得好吗?倒是不如gān脆让大嫂去送?”
萧杏花却分外坚定:“不,这个玉佩,就让佩珩去送。”
秀梅听得迷惘,不解地望向萧杏花,可是萧杏花,却再也没多说什么。
梦巧儿做事实在是考虑周全,稳妥得很,她是一路上暗中保护着佩珩,但是从未现身过,之后又悄悄地事先安置好了,让佩珩留在一个叫鸣鹿的小镇外酒坊里去卖酒。
佩珩扮作个卖酒女,就在那处等着涵阳王经过。
她们事先早就算计好的,这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押解涵阳王的人马必然会经过此处。
于是这一日傍晚时分,那群官兵来到了这处酒坊,看了看这天色,不由叹道:“看样子又要下雪了,不如咱们去那处酒坊避一避,再喝点酒来暖身子。”
其他人听了自然是赞同,只是有那副官皱眉说:“咱们这一趟有要务在身,可不能轻易饮酒。”
“这有什么要紧的,咱们从燕京城出来,都走了一百里路,可曾出过什么差错?”
大家一想也是,于是便过去对涵阳王道:“公子,前面就是个酒坊,我等过去好歹喝一杯酒,暖暖身子,你也就随着我们一起,只是你这枷锁,我们是不好打开的。”
如今他已经不是涵阳王了,众人对他以公子相称。
因事先太后找人早打点过,他们也知道这人身份不同,对他还算礼让,并不敢太过怠慢。
“好,各位请自便就是。”涵阳王便是沦落为阶下囚,往日风度亦不曾改,言谈间依然十分得当。
于是众人就放心了,各自下了马,进了酒坊,又把涵阳王也带进去,放在了旁边角落,只余两个官兵看守,其他人则去喝酒行乐了。
佩珩自打涵阳王进来后,目光便不曾移开。
如今的涵阳王,再不是昔日那个尊贵优雅的涵阳王了,他的发丝凌乱,脸上有了青黑胡子,更搀着暗红色血迹,早已经凝固,看样子是不少时候了。
他的双唇几乎gān裂开来,一双剑眉下,曾经温和的双眸毫无神采地望着前方。
佩珩垂下眼,在这么一刻,她心口处泛起阵阵抽疼。
其实这个人和她非亲非故,可是她依然为他难过。
他那么尊贵的人儿,为什么要受这种冤屈?
佩珩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不着痕迹地走过去,手中却是捧着一壶酒的。
“两位官人,还有这位公子,你们不要些酒吗?”
她这么低低的一句,其他两位官人也就罢了,唯独涵阳王刘凝,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望过去。
眼前的姑娘穿着蓝黑绣花袄儿,头上没有任何钗子首饰,只拿个黑帕子包住了头发。一张脸儿有些蜡huáng发暗,看上去实在是平淡无奇。
不过仔细看时,却可以发现,她脸儿仿若桃子,双眸犹如三月杏子,双唇恰似枝头樱桃。
52书库推荐浏览: 女王不在家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