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yù将茶杯挥倒的手微微一僵,楚霆瞪了他一眼,却顺势将茶接过。近日他常熬夜,担心jīng神不济,特地吩咐人将茶泡得浓些。
略显苦涩的清香率先窜入他的鼻间,然后才是舌尖上格外青涩的苦意。楚霆喜甜,眉梢却一丝未皱。慢慢用着茶,似是在细细咂味。
用完半杯茶,心绪亦平静下来。
淡淡将茶杯递给邓达:“可有甚新的消息?”
“左相已得了机会和她的暗卫见面,而我们的人之前已将南国城内的消息一并告知了西汀。”
楚霆微微沉吟。既已见面,那么最麻烦的一步已经走过。
“大赫有何异动?”
邓达摇头:“并无。”这正是古怪之处,明明得了极好的人质,却并不急着和南国谈条件,安如磐石。
楚霆想到方才扔掉的对顾染弹劾的奏折,眸光微眯:“告诉她,朕只给她两个月的时间。两月以后,务必要向南国返程。”
邓达愣了愣。陛下这样的吩咐,倒是不如往常的宽容。转念又顾忌左相的脾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若是两月之期已到,但左相不愿——”
楚霆冷哼一声:“绑也要给朕绑回来!”
顾府已渐在风口làng尖之上,可府内并无嫡系的顾家人主事,纵是他和右相如何压制,也撑不过两月。
除非能尽快探知幕后cao纵之人,但其人实在太过狡猾,几次三番都躲过了南国的追踪,而各州闹事者又多是傀儡,问不出什么。唯今之计,只能让顾染提早归朝,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
离得近,他方才安心些。
邓达瞧他是动了真怒,微微一顿,待他的怒气散了些,才道:“另外,左相还吩咐西汀去查一个人。”
顾染不会平白无故令他知晓此事,楚霆眉梢一挑:“什么人?”
“是一位消失多年的江湖人士,擅长易容,人称‘千面先生’。”
顾染得知两月之期时,只是皱了皱眉。cháo州与益州的祸乱,她已从西汀传送的消息里得知,明白这两月应是楚霆能拖延的最长时间。
不过却是足够。但以防万一,顾染还是起身出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记号,约定下一次的见面时间。
弓弦仍未满。
寿康宫中的空气依旧清淡,并无名贵的香料气息。
太皇太后韩素敛目不语,只从眉心处微起的皱褶能看出其内心的烦乱。静侍一侧的兰嬷嬷低着头,亦是一言不发。
良久,韩素缓缓睁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为何非要如此。”
兰嬷嬷不知如何开口,尽管她一向擅长安慰。敛目深思,半晌才开口:“王爷想必已有所察觉,太皇太后您可要——”
韩素一口回绝:“如今他不过猜测,哀家不会让这猜测成为事实。”
兰嬷嬷皱眉:“若王爷有心试探,恐会顺着线一路寻下去。而韩国公府的那位,想来并不会阻拦。”
韩素冷哼一声,眸中jīng光乍现。下颌微扬,现出锐利的轮廓:“哀家还不知道他的心思?自己的造下的孽,非要拉得所有人陪他!”
兰嬷嬷静静立着,垂在宫袖中的两手,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划破肌肤,眉眼中却无一丝波澜,恍若不觉痛意。
韩国公放下手中的纸张,竟意外地哈哈大笑。
孙喆面上亦带着恭敬的笑:“国公爷果真英明。”
心qíng大好,韩縢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我一早猜出她要用韩家的势力动手。”轻声一笑,似有不屑、轻蔑,以及一丝极淡极淡的宠溺,“果不其然。”
孙喆嘴角一弯:“所以国公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着那位的手法,提早一步,解决了最重要的人。
韩国公神色一动,眼中透出莫名的晦暗:“明明早已入局,却偏偏想要独善其身。真是——愚不可及。”
花廊已经修建完成。顾霜倒在厚厚的软垫上,长长喟叹了一声。凌霄花花期早过,此刻的连廊只得绿油的枝叶,在这燥热的天气里,正是难得的yīn凉。
近来烦心事太多,萧彻又不可能时时陪着她,再者,他自己亦是心事重重。她暂且无法解开他的愁绪,怎好苛求他一昧的温柔安慰。
思索间,南泽忽然出现。她如今已和萧彻坦诚,暗卫出入也不比之前有诸多限制。只是今日并不在约定之内。
南泽知晓扰了她的清净,先是请罪,然后才将袖中书信恭敬呈上。
顾霜淡淡接过,打开后神色微变。御史大夫集体上书,参左相顾染通匪营私。若只是谏言还罢,偏偏还有所谓的人证物证。
将信纸一折:“娘亲可知晓此事?”
“估计着此刻已经知晓。”
顾霜点了点头。此事毕竟还是娘亲最为清楚,稍稍沉吟:“先候着娘亲的消息,不要有过多的动作。”想到什么,皱了皱眉,难得转瞬便改了心意,“查查两州之乱与韩国公府有何关系。”
南泽似是有些迟疑,半晌未回话。顾霜看了出来,沉声道:“我之前与你提过,有话直言就好。”
觉察出她的不悦,南泽忙道:“两州虽乱,但起先并无人将其与左相联系在一处。直到有流言产生……东沚已查过流言的源头,乃是陈家所为。”
陈家。顾霜揉揉眉心,她大约明白了。
“韩家毕竟身在凤新,若是能有实力在南国兴风作làng,也不至于蛰伏到如今。再说陈家,其属于武门,益州匪乱他们或能帮忙,cháo州私盐就未必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简言之,便是韩陈两两结合,各取所需。恍若当年的韩家和南疆。
只不过,顾霜冷冷一笑,顾家可不是曲苏,任由不了他人宰割。
“若是确认了韩、陈两家在其中的身份,务必要尽快找出他们联络勾结的证据。娘亲眼下身在大赫,却鲜少有人知悉其背后缘由。若被人利用,恐会生出大患……顾府定要提前一步。”
南泽神色一凛:“是!”
☆、众里寻他千百度(7)
凤新国的冬日将至,大安里的世家勋贵,尤其是那类富贵闲人,早已收拾行囊,准备前往遂城,以度过漫漫长夜。
顾霜生于南国,萧彻担心她不适凤新的寒冷,亦有将其送至遂城过冬的想法。叶木作为心腹,自是率先知晓。
可寿康宫并无反应。
萧彻的面色愈发不好。知子莫若母,知母莫若子。两者的试探,似乎与他们的本意南辕北辙。
不比大安的静谧,此时此刻,遂城内的一座宅子里却是jī飞狗跳。
霓裳指着奴仆手中的华服,挑三拣四:“这是我当初想要的样子吗?腰间的玉环为何没有镶嵌?还有袖子上的花纹,先前说了不喜欢牡丹,怎么还绣它?对了,还有……”
话如连珠pào一般噼里啪啦地砸在众人的耳里,躲都躲不开。
立在一旁的管事暗暗叫苦,这位姑娘瞧着貌美心善,谁曾想是位挑剔的主儿。
韩旷立在屋外,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声音,唇角不由微微勾了起来。脑中浮现出她见他一道离开时的惊诧模样。
她一向艳丽柔媚,那日却让他觉得可爱。他一向不喜女子过多的纠缠,唯独她是个例外。他知晓她不是个爱挑拣的人,如今这般,不过是心里不痛快。
见她眼风快要扫过来,韩旷下颌一紧。足尖轻点,转眼间已无人迹。
屋内传来侍女忐忑的声音:“姑娘,可还有何需改动之处?”
霓裳看着屋外落叶被风chuī得飘dàng回转,好半晌才悠悠落地。万物皆有所归,那么她呢。她的归宿可是真的在此处。
长睫微敛,所有的火气倏得收起,不见踪迹。
“下去吧。”
韩旷缓步在遂城的街集上走着,身上仍旧一袭红衣,端的是名贵公子的风流清逸。只是往日身边总有美人相伴,今次却孑然一身。清闲倒是清闲,却不是原来的那位韩公子了。
韩旷步伐闲散,目的xing却在。辗转几条街道,慢慢走到一条小巷的尽头。
木门半阖,两边还有残留的chūn联痕迹。
韩旷闭眼,似想寻出些许熟悉之感。正敛目静立,面前的木门忽然发出“吱呀”的一声。他仿佛在梦中听见过这样的声音。
木门喑哑,还有谁的脚步。
韩旷一下将眼睛睁开,神色间带着他也不知的期待。
是一个孩子,长相秀气,衣服整洁。他好奇地看着他,有些怯怯地开口:“你是爹爹吗?”
韩旷:“……”难道他长得很老?
孩子见他似无恶意,将门fèng又打开了一些,眼睛仿佛黏在了他的身上:“我和娘亲住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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