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楼去,走廊木质地板光洁如镜,陈道笙推开卧室的门,林沉畹走进去,已经是秋末,屋里窗扇还开着,室内空气清新,奶白色的梳妆台摆着一个花瓶,cha着一支小苍兰,她从前喜欢用小苍兰cha瓶。
“二爷,北平来电话了。”
管家吕伯进来说。
“你先休息一下,在这里等我,我接个电话就来。”
她想大概是北平他叔父的电话。
他走出门,到走廊尽头的小书房接电话。
林沉畹刚才在公馆各处看,走了许多路,此刻累了,卧室里西洋铜chuáng看上去很温暖舒服,她靠坐在chuáng头,一会,不知不觉睡着了。
恍恍惚惚,时空转换,她来到了前世,画面定格在她死的那一刻,陈道笙抱着胸口流血的她,跪在地上,悲痛yù绝,她清楚看见他的脸,痛苦绝望悲苍。
她看见这间卧室,壁炉旁,陈道笙孤独的背影,他一个人住在这幢小楼,每晚都睡在这间卧房里,她离开后,他终日郁郁寡欢,终身未娶,四十岁早逝。
她难过地哭泣,一下醒了,她睁开眼睛,他站在她面前,温和地问;“你醒了,我刚才看你睡着,没叫你。”
她恍然还是梦境,梦境里他终日忍受着孤独寂寞,在愧悔中度过,直到生命终结,突然涌上泪水,她泪珠滴落,他俯身轻轻为她擦拭,“别哭,都是我不好,我bī着你结婚,人生短暂,我怕蹉跎下去,我们今生又错过了。”
她含泪说;“我答应,答应跟你结婚。”
陈道笙的心脏狂跳不止,“你答应跟我结婚了?”
她点头,“我答应了,就像你说的,错过,这一世过去了,还能有来世吗?”
他俯低身,吻gān她脸上的泪水,几度哽咽,“谢谢你,答应我。”
他喃喃地说;“你刚才做梦了?”
她鼻子堵,“我做梦了,梦见我离开后,你一个人孤独地住在这间屋子里,我死了虽然可怜,你活着也挺可怜,我也不怨你了,我相信你当初没有抛下我,回来找我的。”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已久的呜咽声,抱住她,抱得那么紧。
她回抱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拥抱,不知道屋内光线暗淡,窗外已暮色四合。
“爷,现在开饭吗?”
周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沉畹离开他怀抱,拢拢头发,“我们下去吃饭,我饿了。”
他牵着她的手下楼,楼下餐厅里摆好饭菜,佣人们都笑望着他们。
周妈盛饭,“林小姐要来,爷亲自到厨房查看,菜谱都是爷斟酌很久。亲自定的。”
“我不挑食的。”林沉畹对周妈态度很温和,周妈人和善,是陈家的老佣人,几十年,一直侍候陈道笙。
吃了一碗饭,林沉畹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陈道笙没怎么吃,一直看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把她融化掉。
吃完饭,两人趴在二楼阳台上,眺望远方,他搂住她,惟愿以后的岁月里,相依相伴,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日头落了,隐没在远处屋顶,
“我要回家了。”她说。
“你再多呆一会。”
他舍不得她走。
“我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她坚持要回去。
他亲自开车送她回家。汽车在通往萧山的路上行驶,到督军府时,天色完全黑了。
她说;“我回家了。”
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刚要开门。
“等一下。”
她回过身,他抱住她,心里充斥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庆幸又心怀感激。
无奈不得不暂时分开。
晚间,林沉畹坐在书桌前,拿起书桌上的一叠手稿,把最后一页换下来,拿出稿纸,重新写了一段话:他找回了她,他们决定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立冬这天,许妈撒丫子跑回屋里,“小姐,陈总理夫人亲自上门提亲了,太太跟总理夫人在前厅叙话,陈二爷也来了。”
小楠高兴的说;“以后我们要叫陈二爷姑爷了。”
大太太跟陈夫人在前厅对坐,陈道笙坐在一旁椅子上。
陈总理夫人面带微笑,“我陈家的意思,尽快准备婚礼。”
大太太问;“快也要个把月,什么都来不及准备,畹儿要置办嫁妆,七七八八的琐事不少。”
陈道笙接话茬说;“督军府不用准备任何东西,答应把林小姐嫁给我就行,一切我安排。”
大太太听说,极舒坦,“陈二爷,女儿出阁,嫁妆总是要有的,畹儿虽说不是女儿,是侄女,我跟云鸿把她当成亲生骨ròu,畹儿出门,太寒酸了,云鸿也不答应。”
“林小姐的嫁妆,我来替她准备。”陈道笙说。
陈夫人嗔怪,“这孩子,太xing急了,婚事已经定了,何在乎这几日,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太糙率了,再说林小姐念书,学校没放假,总不能跟学校请假结婚,依着我说,等林小姐放寒假,我们也有准备时间,不至于太仓促。”
又问大太太,“贵府小姐放寒假办婚礼,不知督军夫人意下如何?”
“就按总理夫人说的,寒假办婚礼。”
两位夫人定了,陈道笙心急,也只好数着日子,还有两月时间。
大太太款待陈夫人和陈道笙。
林督军跟陈总理通了电话,电话里互称亲家。
两家订了婚期,写婚柬,立婚书,这些都不需要林沉畹和陈道笙参与,家长做主。
陈家下聘这天,林府的姨太太小姐们都跑去瞧热闹,林府的佣人把客厅围得
里三层外三层。
小楠从人堆里挤进去,陈家送来聘金,一万现大洋,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等不计其数,摆在客厅里。
大太太眉开眼笑,高声叫赏陈家送聘礼的人,热qíng款待。
林云鸿感叹,非常满意,私下里对大太太说:“陈家看来对畹儿很重视,我们林家也不能让人小瞧,聘金原封不动,让畹儿带走,另外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至于嫁妆的准备,比照薇儿出嫁时的标准准备。”
大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住,二小姐的嫁妆带走林家三分之一的家当,斟酌措辞,“府里现在还有三少爷没娶亲,两位小姐没出阁,现时不比当年,秀葳的嫁妆一半是我的陪嫁,没怎么使家里的钱,畹儿的父母留下一些财产,你吩咐不让动,一直留着,畹儿出嫁自然是带走的,另备一份嫁妆,陈家不缺钱……”
林云鸿看看夫人,“家境不如从前,庭铭娶亲和秀琼、秀萱将来出阁,可以俭省点,独畹儿身上不能省,陈家是有钱,那是陈家的,畹儿嫁到陈家,嫁妆丰厚,陈家人高看一眼,何况畹儿嫁的是总理的儿媳,寒酸了,陈总理面子上亦不好看,历来家里事任由你处置,畹儿出嫁,不能亏待她。”
大太太心里明白,林沉畹在丈夫心里,比几个庶子庶女重要,跟嫡女林秀葳比肩,她讨丈夫的意思,好行事,既然林云鸿说了几个庶女和庶子可以俭省,不妨给六丫头多陪嫁点,从庶女庶子身上省出来,再说,林沉畹嫁到陈总理家,也是一桩好亲事,与丈夫的仕途有利,陈总理手握北方兵权,上台后,裁撤前任心腹三两个督军,两家结亲,丈夫成陈总理心腹,督军之位稳如磐石。
大太太比照二小姐林秀葳的嫁妆准备,陈家聘金悉数带走,林沉畹一夕之间,成为琛州城最富有的未出阁小姐。
最高兴的还是六小姐屋里人,许妈和小楠两个,最憋屈的还是四姨太,背地里跟五小姐说;“你四姐跟家里断绝了关系,结婚连嫁妆都没有,看看人家六小姐的嫁妆,你父亲和太太比照二小姐出阁时准备,你说你正经的督军府小姐,比不上一个寄居的侄女,你四姐也是,到上海往家里来过一回电话,就没信了。”
五小姐跟四小姐毕竟一母所生,她是林家除了四姨太最惦记林秀暖的,她明知道四姐状况,不能跟母亲说,不知道她们走后,四姐怎么样了,四姐给四姨娘来电话,也是报喜不报忧。
班级一下课,大家都围着林沉畹,“林沉畹要嫁给陈先生了,以后我们看电影随便,不用花钱买电影票了?”
“你们要看电影,票价翻一倍。”
林沉畹笑眯眯地说。
“林沉畹,你们在哪里办婚礼呀?金华大饭店吗?你以后是哪里的老板娘,我们是不是可以随便去。”
“有钱随便去,欢迎。”
“林沉畹,你太冷漠无qíng了,你当上老板娘同学都不认了。”
“林沉畹你还没嫁到陈家,就摆出一副老板娘视财如命的刻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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