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旁边一间屋门打开,陈道笙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小林同学,小林同学解释说;“陈先生看一下读书室,风把门刮上了。”
余校长的小眼睛透过近视镜片在二人身上梭巡,没看出什么异样。
陈先生依然神态冷清,小林同学依然垂眸,两只眼睛看脚尖。
图书馆只走了一半,楼梯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一个长相粗蛮的男人匆匆走来,来到陈道笙面前,“二爷,赌场出事了?有人捣乱。”
“靳三爷去哪了?”
“码头一批货物出点差头,靳三爷去码头了,范先生去平洲了。”
陈道笙跟余校长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朝林沉畹看了一眼,林沉畹神色放松了,陈道笙凝视她片刻,林沉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余校长相送,走出图书馆,林沉畹站住,余校长和赶来的副校长赵老师送陈道笙到学校大门口,看着他乘车离开。
林沉畹慢慢往教室里走,想起刚才陈道笙的神态举动,心惊ròu跳。
校园里一块糙坪上,坐着白妤薇和陈蓉,白妤薇低着头,神色黯然,陈蓉陪在她身边,安慰她,“你别难过,我哥早晚能明白你的心。”
白妤薇的手指甲用力抠着掌心,“只要有林沉畹在,道笙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刚才在台上,我一直等,等道笙哥能上来阻止,领我走,可是,我等了好像一辈子那么长,我的心一点点地变凉。”
陈蓉同qíng地看着她,“我也不明白我哥怎么了?那你想怎么办?放弃吗?”
白妤薇坚定的目光落在一颗古树上,两只麻雀并肩站在斜伸出的光秃秃单薄的树杈上,树枝摇摇yù坠,她拾起一块小石头,奋力扔过去,惊散了两只小麻雀,坚定的语气,“不,陈蓉,我不会放弃的,没有道笙哥,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想嫁给道笙哥,哪怕做小,我也愿意。”
陈蓉吃惊地看着她,不解,“白妤薇,你疯了吗?咱们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给人做妾?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明白,你受女xing解放新思想的影响,破除迂腐旧观念,做妾,太糟蹋自己,哪怕是我哥也不行,这是我们新时代女xing反抗的,你不是也提倡男女平等互爱,反对共侍一夫。”
白妤薇的头深深低下,语调悲凉,“陈蓉,那是说给别人听的,临到自己身上,我发现,如果有一天道笙哥娶妻,我还是放不下他,我这一辈子不会爱上别人了,不管什么身份,哪怕无名无分,我都要留在他身边。”
陈蓉看着她,“我哥如果听到你说的话,该有多感动。”
“别告诉你哥,我相信道笙哥对我不是没有一点感qíng的,我会努力的。”
白妤薇看着陈蓉,“你找方崇文了吗?跟他说来剧社的事了吗?”
陈蓉用力抓起一把枯糙,带起泥土,溅了一身,恨恨地说;“我去找方崇文,方崇文当着林沉畹死活不答应来剧社。”
白妤薇问;“陈蓉,毕业后你打算怎么办?真跟方崇文一起出国吗?你哥同意吗?”
陈蓉厌恶地弹掉身上的泥土,“我哥不同意,他说让我跟你一起念一所国内的大学。”
白妤薇断然地说;“我不想去外省念大学,我留在琛州,琛州也有不少大学。”
“但是琛州的大学没有燕京大学和金陵女子大学好。”
白妤薇低下头,“好不好对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每天看见道笙哥,能够跟道笙哥在一起。”
“那我哥如果娶林沉畹,你怎么办?你还要跟林沉畹共同拥有我哥吗?”
白妤薇轻蔑的神qíng,“林沉畹不行,她不配。”
陈蓉用鞋尖搓着脚下的泥土,“这要看我哥怎么想,我哥的想法谁也左右不了。”
白妤薇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天际,太阳白花花,发出冰冷的光,“我们都因为林沉畹,才不幸福。”
放学后,林沉畹跟五姐林秀琼一道回督军府,经过客厅,看大少爷林庭铭在挂电话,看见姊妹俩,放下电话,招呼两个妹妹,“过来,大哥问点事。”
两人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五小姐林秀琼说;“大哥,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平常话都懒得跟我们说。”
林庭铭赔笑,“大哥不是忙吗?你们是我妹妹,喜欢什么说,大哥买给你们。”
“太阳从西面出来,快说到底有什么事?”
五小姐林秀琼不买账,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林庭铭挠了一下头,“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送什么东西最高兴?”
“我说大哥今天对我们态度这么好,这么有耐心,原来因为给qíng人买礼物。”
林庭铭看看门口,“别嚷嚷,圣诞节快到了,我想买个礼物送给她,你们都是女孩子,给大哥出个主意。”
“她,那个她,是大嫂吗?不是大嫂我们可不敢出主意。”说着,林秀琼站起来,“你还用费这个心思,直接给她一张支票不就完了,省事又务实。”
林庭铭冷笑一声,“你们以为她那种出身就爱财?太小看人了。”
林秀琼手里的帕子一甩,“既然不爱钱财,你送她一张圣诞贺卡,既文雅又表达心意。”
“六妹,我们走。”
听林庭铭在身后说;“你的话倒提醒我,礼轻qíng意重。”
两人从客厅出来,林秀琼说;“家花不如野花香,什么时候见他对大嫂这样用心过,男人都一个德行。”
连自己父亲都骂了,林沉畹捅了捅她,“没想到大哥懂làng漫,只是看对方是谁?大哥跟大嫂不对盘,相看两相厌。”
两人沿着游廊往后走,经过花园,林沉畹拉了拉林秀琼,小声说;“你看,亭子里好像是二姨娘。”
林秀琼站住,朝亭子里看,“是二姨娘,跟她那个叫冬梅的侍女。”
“二姨娘常年不出屋门,这么冷的天坐在那里?”林沉畹说。
林秀琼张望一会,“二姨娘行为怪异,头几年还出来走动,这几年越发不踏出房门。”
二姨太是几个姨太太中最漂亮的,虽然现在上了几岁年纪,眉角眼梢仍能看出年轻时绝代风华,美人迟暮,早已失了宠。
林秀琼拉了她走,悄声伏在她耳边说;“二姨太曾经怀过一个胎儿,那时还没有大哥,后来不知怎么没了,二姨娘从那以后神经不太正常,我听我姨娘说的,我姨娘嫁进府时,二姨娘已经不怎么出门,常去寺庙烧香,
也是个可怜人。
走出很远,林沉畹回头看亭子里,二姨太还在哪里坐着,亭子修建在高处,快入冬了,亭子四周没有遮挡,寒风灌进凉亭里,二姨太身形纤弱,像秋风中落叶一样,难以抵御寒风,林沉畹看着心生怜悯,不觉停下脚步。
五小姐林秀琼回头,“走了,看什么呀?”
林沉畹同qíng地说;“我看二姨娘挺可怜的,坐在风口上,回头冻病了。”
林秀琼扯着她,“别管闲事,这府里的事,有你知道的,还有你不知道的,你看大家表面好,背地里什么龌龊事没有,六妹,你这个人就是xing子软,你这个样子以后嫁人要吃亏的。”
林沉畹跟着她走了。
回房换了衣裳,小楠打水进来,林沉畹洗脸,然后到饭厅吃饭。
大太太出门了,二小姐林秀葳这两天没回来,三姨太忙家务事,饭菜端到房中吃了,这两天天冷,五姨太不愿意出屋,让人把饭菜端到屋里吃。
四小姐林秀琼跟母亲四姨太去舅舅家里,六姨太云缨看着饭桌上两位小姐,冷大奶奶,叹了口气,“太太一走,家里真冷清。”
玩麻将凑不上人手,六姨太云缨嫁入督军府后,极少回娘家,当初她父母兄长为了自身利益,不顾她的意愿,bī着她给林督军做小,她兄长的官升了,牺牲了她一个,阖家皆大欢喜,林家的日子没想象的难过,荣华富贵,养尊处优,林云鸿仪表堂堂,人也不老,她反而日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她看着对面坐着的冷桂枝,“大奶奶一会有事吗?”
冷大奶奶不咸不淡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冷大奶奶过门三年没有孩子,大少爷又经常不在家,她又不喜欢玩,是林家一大闲人。
冷大奶奶不过二十几岁,跟云缨年纪相仿,云缨想约她看电影,看她态度冷淡,没说出口,朝六小姐林沉畹看了一眼,林沉畹吃顿饭这一功夫,直拧鼻子,关切地问;“六小姐,你感冒了?”
“在学校冻着了。”
林沉畹这会说话声音都变了,浑身无力,怨愤地想:“感冒了也好,传染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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