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么,放我们走!”
毋寡道:“我随你们去。”
我愣了,慕容长英也愣了。
毋寡召那侍卫进来:“我有要事,出宫两日,这期间,朝政暂由二皇子处置。我在诏书中写明,你代我看着毋良。”
那侍卫即时反对:“陛下,让我陪陛下去。”
毋寡道:“两位将军会保障我的安全,你放心。”
是啊,毋寡把这样重的担子jiāo到我们肩上,我真怕会被压趴下,我怎么在我父亲手下保住他的狗命呢?可是他既然说了,他信任我们,我们也只有报答他这知遇之恩了。
慕容长英说:“想不到皇上真有诚意。”
我说:“老大,他是篡位的,他是你杀父仇人,你还皇上皇上的。”
慕容长英半晌道:“我敬重他的心胸与气度,他还是皇上。”
我笑:“我也敬重你的心胸与气度,殿下。”
慕容长英摇头:“不,我厌恶宫庭斗争,真是丑恶,我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点头:“对,你去了如同羊入láng口。”
慕容长英瞪我一眼,他不承认自己是羊,一个会被我这样的三脚猫捉住的武林高手,不是羊是什么?
慕容长英被毋寡感动了,他不管信不信都准备帮助毋寡说服我父亲,连自己的家仇都可以先放一边,说真的,我对慕容长英的善良还是深受感动的。
只不过象我们这种没有本事只有聪明的人,总是有一点让人讨厌的多疑。
我承认事到如今毋寡给我们提供了最美好的前景和最正确的解决方法,我只是不相信他会这样认命,这样轻易放弃。
不,毋寡若是那样的人,二十年前,他已经被他大哥杀死。
我不信。
可是我又不能不信他,因为要救大宛,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毋寡为我们指出的路,不管毋寡在这条路上放置了什么,是机关是陷井是豺láng虎豹,我们都只有走下去。
父亲同毋寡的谈判,我都不太好意思说,我还以为人老jian马老滑,家父一定比我更有定力。谁知我父亲听完我的陈述,竟感动得热泪盈眶,也不理我关于他鼻涕眼泪该如何处置的建议,就那样迎出去,在等在帐外的毋寡面前跪倒。
我父亲说:“陛下,臣岂敢为一已之私,成为大宛千载罪人,臣只想保得幼主一生平安,若陛下肯为毋英正名,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毋寡扶我爹起来:“老将军,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你准备起兵的事,我不怪你,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
毋寡又感叹:“为什么我不早认识你?为什么我手下没有老将军这样的忠臣良将?”
看他同我爹一副相逢恨晚,惺惺相惜的样子,我的牙齿都觉得不好受了。
事qíng闹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提醒一下子:“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公布我大哥的身份呢?”
毋寡道:“我立刻回宫诏喻天下。”
又不象是假的,我总觉得不妥,却又找不出破绽,我除了恨自己不能预言未来,没有别的法子,只得接受毋寡给我们的条件。
可能是我比较不重要,或者家父终于觉得我够机灵,我陪着毋寡回宫处理一些小事,这些小事其中包括:
毋寡一回宫就见宫中警卫森严,他那神秘的近身侍卫过来附耳细语,并jiāo与毋寡一张纸,毋寡冷笑一声:“将那逆子带上来!”
二皇子在一群人中走上来,虽未捆绑,显然失去了人身自由。
毋寡还是冷笑:“你以为我不在宫中,就是你的天下了?”
毋良一脸绝望:“爹,原来你从未信任过我!你设套圈试我!难道你真要把皇位传给老三?那不等于将大宛送给胡家吗?”
毋寡笑,口里却恶狠狠地:“爹真养的你这样的好儿子,一有机会,就不遗余力地要置你父亲于死地,你还怪我不信你?送给胡家也比送给你qiáng。人家来夺我的大宛不过是qiáng盗贼子,你是忘恩负义的láng崽子。”
毋良想必自知不能活命,竟大声道:“我可不是láng崽子嘛!我不过是跟爹爹你学会的,要先发制人。”
毋寡冷笑道:“你既然愿意赌,赌输了,夫复何言。带下去吧。”
大宛皇宫真是个烂透了的地方。
毋寡沉默着,良久终于抬头向我道:“我象一颗老树,虽然还好好站在那,也发了芽出了叶,其实心里已经烂透。”
我沉默着,这个jīng明的老头,现在也就象个老头,白发,皱纹,死灰色皮肤,原来令他威武英姿的那股高贵自信被他儿子击碎成一片片,人老了,一口气松下来,也就象个老人了。
毋寡俯下身去,拿起案上的公文本子:“二十多年了,我习惯同这些公文奏章过夜,我没好好教他们,又给他们做了个坏榜样。菲儿,我这个皇帝当得,不是没有代价的。”
想得到的太昂贵,必得放弃所有,才能得到,放弃所有,得到以后,又觉得不值。当初被当做卒子抛弃掉的,包括爱、亲qíng、良心、安宁、爱好,一切阻障他得到皇位的东西,值不值得?
毋寡并没有仁慈地饶过他的儿子,处死,连同五岁的幼子都处死,我提醒他:“那是你的孙子。”
毋寡苦笑一声:“我知道。不过,我通共只节庆见过几次,没有感qíng,也好。”
毋家人如láng似虎,比虎láng还不如。
毋寡道:“你以为我狠毒吗?要是有人对我好,我还是懂得感恩并会回报的。但是我并没有亲人,亲人不是天生的,亲人,你应该是知道什么叫亲人的,我没有。我不杀他,若gān年后,就会有人以他的名义起兵,来同你大哥讨论他皇位的合法xing,一如今日你大哥站在我面前,你明白吗?”
我说:“我他妈明白!”我他妈明白,我真他妈的明白,所以我扯开扣得紧紧的,让我窒息的领扣。我他妈明白,要是想做天下第一唯我独尊,就千万不能回头看,哪怕那个人是你心爱的,哪怕那个人正在死去,要第一,就得舍弃一切,稍有牵系,步子就会慢下来,一下子被人赶过去。
要第一,就得眼看着脚下,什么也不想,只是跑跑跑,遇到什么踏过什么,哪怕那是自己的一颗心,不能停下来拾起来,要踩过去,毫不留qíng地。
毋寡苦笑:“你看,不做这个皇上,对我,可能是一种解脱。”
我问:“这么说,你还知道心痛?”
毋寡轻轻拍拍自己的心脏,眼睛看着我,晃动他的头,是没有,还是不能说?或者,无法表达?
看了毋寡的表演,我为我大哥的美好未来打了个冷战。
毋寡还是一代明君呢,国家比他前十代后十代都更国富民qiáng。
谁都不能信,冷箭从他儿子手里she出来,又she死他儿子。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
我爹惮jīng竭智、呕心沥血地,就是为了把慕容长英送到这个地方来?
毋寡真是步步为营,这些凶险的局势,不忘试试他二儿子的忠心。
毋寡同我说:“长子昏庸,二子狠毒,三子懦弱,不如jiāo给毋英,我还放心些。”
毋寡在回宫后第二日,声称找到大哥的遗孤,并当即宣布立毋英为太子。
毋寡因为毋良谋反的事在京城耽搁,固派三皇子毋志同我回反军营。
好容易毋志回帐休息了。
我同父亲说:“毋寡要真的想让位于毋英,又何必伤他二儿子的xing命?”
我父亲沉思片刻:“事到如今,没什么可瞒你的了。毋寡岂是那种肯轻言失败的人,不过大敌当前,我们与毋寡都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合作。不一至对外,不管谁赢了,最后都会死在外人手里。”
我爹说的是,姜还是老的辣,我的不信不过是半信半疑,我爹,是说什么也不会信。两位老人签了个暂时xing停火协议,却非要表现得信誓旦旦,一脸真诚:骗到你更好,骗不到你拉倒。
我大哥要同这些人斗,只怕立刻尸骨无存。
我同大哥gān脆去搞个暗杀责任有限公司,专为这些政客们服务,替他们gān掉政敌,比较安全,又一定生意兴隆。
我忽然想起来:“毋成这些天跑到哪去了?”
我爹说:“在胡家,有一点事。”
真娓婉。
虽然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其实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应该可以信任我。
好大一场雪,我被慕容长英从被窝里拖出来,不qíng愿地去看什么狗屁公文,我正打呵欠时,一个雪团正打在我嘴上,雪扑地塞进我嘴里,冲到喉咙里,我闭上嘴时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冰凉冰凉的雪团顺着我的喉咙一直滑下去滑下去,滑到胃里,那种感觉,真让恼火!冰凉刺骨地夺走我仅余的一点暖融融的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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