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料圣旨未曾拟好,太后却派人来请圣驾,皇上倒是颇为着急的样子,马上起驾往慈宁宫去了。只命陈有禄公公待圣旨写好后,立即前往这二十余人家中宣读,说是今日一早便要起程,又特特嘱咐了隐秘行踪云云。”
“是太后宣见皇上吗?你可听仔细了?”含烟阻住梁其山话头,轻轻问道。
“是啊。当时也近子时了吧?慈宁宫的汪公公低声禀报了几句,皇上就匆匆忙忙地跟他走了。下官只听见说什么贵妃、太后的,但当时一心只为圣旨的事费神,倒也没怎么留心。”梁其山说着,见含烟点头,便又续道:“皇上走后,下官正专心誊写圣旨,却不想偶一回头,却见一个着官服的人在屏风后探了探身子,却仿佛兵部给事中陈泓的模样。如此一来,更加剧了下官心中疑虑,便乘着请皇上玺印的当口,往皇上的御桌上多瞄了几眼:倒真让我看着了。皇上那里堆着两三本兵部的奏章,都标有加急标志,其中一封还以朱笔标有‘济南急递’字样。”
含烟听到此处,面色略略有些发白,然片刻之间便又恢复沉静模样,默默端坐,等梁其山续说。
“圣旨完成,陈公公自去宣读,下官也就离宫而去了。但不知怎么,总觉得事出蹊跷,想了一夜,还是决定来王府看看,或许这些事qíng对王妃有所助益也未可知。”
“梁大人出宫之时,没有什么不对吗?”含烟面色益发沉稳,连声音也更为清朗。
“正是呢,王妃不提,下官倒忘了:下官出宫之时,本来无甚阻碍,可将将快要离开午门了,却有侍卫从后面赶上,严加盘问,大不似平日模样;而大批锦衣卫也同时布岗,颇有山雨yù来之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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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已不早了,京城彰义门附近一处清幽僻静的院落,却依然大门紧闭,仿佛依然沉睡梦中。
一乘布幔小轿匆匆往院门而来,轿身不是很重的样子,可大概赶路急切吧,轿夫们居然略有汗意。轿方落地,一名侍女忙赶上来付了轿钱,又打起轿帘,扶出轿内白衣女子,前去扣门。
“小兰,你只管去禀报高凤舞,就说柳王妃驾临,让她快出来迎接!”门启处,那侍女让过应门的小丫头,护住女子向里便走。
“站住!”二人方转到院井之内,便被一位年轻将官拦住:“什么人胆敢擅闯王府别院?”
“这位是秦将军吧?”白衣女子面色温婉,正是含烟。
“王妃?”秦明怀颇有些惊讶,拱手为礼道:“末将参见柳王妃娘娘。”
“秦将军,”含烟举起右手,掌中一枚令牌灼灼生辉:“受襄王托付,本妃前来带凤舞妹妹离京。”
“这,”秦明怀盯住令牌,有些为难,犹豫道:“不知王爷为何会做此举动?末将奉王爷之令护卫高王妃,如今令牌虽在,末将却不敢就此卸去肩头重任,还望柳王妃谅解。”
“大胆!”青青踏前一步,杏眼圆睁,凛凛生威:“你是在质疑王妃的话吗?还是想违抗将令?襄王令牌在此,怎轮到你不肯?”
秦明怀见青青如此,沧啷一声,宝剑已弹出鞘内几分,手执剑柄,满目戒备。
“青青!且先退下。”含烟也进前一步,沉声道:“秦将军问事qíng原因,可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本妃只问你:将军在征夷大军中身为总兵之职,如今大军四散离京,将军可有耳闻?”
“什么?大军离京了吗?”震惊之色布满秦明怀的双眸。
“今晨征夷大军被分割成二十四路,已经分随礼部官员往各地征集图书去了。事qíng极其隐密,皇命是越过兵部直接下达到各个指挥手里的,据朱福刚刚打探来的消息,有的指挥质疑皇命,已经就地正法,由副指挥率部离去了。”
“这怎么可能?”秦明怀握剑柄的手轻轻颤抖,不知是惊疑还是愤怒。
“事qíng明显是冲着襄王来的。”柳含烟面无表qíng地继续说着:“宫内已经戒严,估计城门也未必能出得去了。王爷不肯就走,却央我前来送凤舞先行:本妃倒是勉qiáng应了这个差事,就不知凤舞妹妹和秦将军肯不肯了?”
“柳含烟!”回廊尽头一个娇美带有怒意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敢找到这里来?瞻墡哥哥呢?他难道不来带我回府?”
含烟转身望去,只见一个玲珑的俏人儿风风火火地闯来,远远地还有一个老者在后面追赶。
“凤舞?”含烟蹙起眉头,一瞬间似有千种思绪在面上掠过。
“凤舞妹妹,”片刻之间,人已到面前,含烟也静下心神,微微笑道:“说起来这还是含烟第一次得见妹妹芳容呢。上次与妹妹相见是隔着chuáng帐,只模模糊糊知道是个美人儿,却想不到原来妹妹生得如此容貌,倒是好生失敬呢。”
“我倒觉得你还不如上次隔着纱帐看起来顺眼呢!”凤舞锋芒仍盛。
此时含烟却回身向尾随凤舞而来的老者笑道:“原来高老将军也居于此地呀?怪不得将军城西的房子荒芜了呢。”
“老夫惭愧,从小女嫁了王爷,就跟着移居此地了。老夫和小女一直不曾拜见王妃,确实是老夫的不是。”
“老将军不必客气。既然如此,就请老将军和凤舞妹妹一同随本妃上路吧。”含烟说着,向秦明怀问道:“这里住的还有谁吗?”
“我们四个人都在这里了。哦,还有一个医婆。”秦明怀向那个应门的丫头道:“可看见王婆婆了?”
“她呀,总是神神秘秘的,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小兰嘟起嘴来,看起来对那个王婆婆很是不满。
“事qíng急切,不用等她了。我们就走吧。青青,去看看梁其山赶的礼部徽号的马车来了没有?”
“怎么?你说走就走呀?”凤舞对含烟的安排嗤之以鼻:“瞻墡哥哥不来,我是不会回府的。”
“梁大人来了!”青青已走到门边,扬声道。
含烟听见,也转身出去,一面道:“秦将军给他们解释吧,时间紧迫,本妃绝不会久等。若要走时,什么也不必带了,一路会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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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府邸,依然的冷清,却越发地显出凄凉来。瞻墡居住的正房,更是寂寂的,只有chuáng上伤者偶尔努力翻动身子的声音,才让人明白这里原来还是有一丝生气的。
“王爷!”朱福从外面匆匆赶来:“您身子可还好吧?您吩咐的事奴才都办好了,东西也给您带来了。”
“嗯。”瞻墡费力坐起,接过朱福递过来的一枚小小玉像,轻轻合入掌中:“早就叫你把府里的下人都打发离去,偏还是要留下这几个,现在才走,怕是不见得那么容易了。”
“王爷就是不肯听奴才的。”朱福叹息着:“但凡王爷有一点点心思成全成祖爷心愿的话,如今也轮不到那个人绝qíng了。”
“人间万事,转瞬即空。若说我还有什么后悔的话,怕也只是辜负了这个人了。”瞻墡举起玉像,轻轻摩挲:“这是我征jiāo趾之前特地往蓝田采得的美玉,陪着我度过了征战jiāo趾这几个月的寂寞时光,也陪着我做出了向她低头的决定。可是我回到京城后,却一度想过要把它永藏湖底,只不过因为看到她和他在一起。”说着,嘴角轻轻弯起,挂上一丝苦笑:“谁说我不会嫉妒呢?”
“王爷!”朱福却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些闲话:“难道真的留在这里等待皇上处置吗?”
“柳含烟,你站住!”一声娇叱在雕花小楼中响起,镶金嵌玉的衣袖拂打在栏杆上,带起一片脆响。
“梁大人,此去务必小心!如有急事,不要忘记向仙风门求助,或许可以有些帮助。”含烟仍旧将梁其山直送下楼去,面色凝重,谆谆嘱咐。
待梁其山去得远了,柳含烟方回头看看楼上怒火满腔的高凤舞以及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秦明怀,轻轻笑道:“凤舞妹妹,是嫌这里不好吗?”
“柳含烟,这是什么地方?”凤舞质问着,微微上挑的凤眼戒备地瞪视着沿级而上的含烟:“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什么地方?进来的时候你不是已经见了?这里是红妆楼的后院,也是京城最大jì院的藏娇之所嘛。”含烟依旧笑着,却让人看不出她笑容透着的是邪恶还是戏谑。
“jì院?你,你怎么敢……”凤舞怒火反熄了些,有些惊恐地责问着,底气却不足,回了头求助似地望向秦明怀。
“高王妃不必忧虑,想来柳王妃也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是一时出不了城暂住此地罢了。”见凤舞如此依赖地看着自己,秦明怀倒瞬间变得清明冷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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