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知道的,嵇玄为了复朝这件事情做了多少准备、牺牲了多少,这十几年来的奔波思虑,广招能臣的良苦用心,甚至这几个月内被裴储的不断追杀暗刺,不全都是为了大商辉煌的重现吗?
可如今段婉妆却用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威胁他,让他放弃他二十五年来所坚持的东西。
段婉妆酸涩的撇开眼,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嵇玄那双明如水的眼里印出的全是她的残酷和狠绝,她心里越发苦涩,眼睛泛酸。
她这么做不为别的,只是回想起了那日飞霜殿夜里,华英醉酒后的真情吐露。
他对大原的呵护,对百姓的爱戴,段婉妆全都看在眼里。他从出生就不被皇家重视,再到后来的被段丞相威胁,失去了深爱的元妻,却也依旧没有自暴自弃,日夜刻苦钻研政要,是个勤恳积极的明君。
她身为华英的妻,尽管她不是自愿的,但这个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个性不好,脾气又差,时不时就和华英对着干,做了皇后的这几年来从来没有让他觉得舒心过,如今甚至在私底下帮助着前朝的遗孤复辟。段婉妆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人,更不配做大原百姓的国母,她愧对大原。
她很贪心,既不想让无辜的华英沦为亡国昏君,更不想让嵇玄苦心经营的东西全都付诸东流,所以她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苦思冥想,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大商要复朝段婉妆没有意见,这种事情也不是她一介女流想阻止就能阻止的,她只求嵇玄,不要是他复辟。
只要熬过了华英当朝的这几年,让大原再安稳几年,之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她绝对视若无睹,任由世代随着光阴更替。
段婉妆低垂着头,一阵清风扬起,梨花清香悠悠的飘进她的鼻子里,她心中愈发的难过,明眸在片刻间水汽氤氲,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嵇玄见状轻轻蹙起了眉头,长臂一捞将她搂进怀里,抬手轻轻蹭了蹭段婉妆的眼下,果不其然,他摸到了一片湿润。
他轻叹一口气,大概是自己逼得太紧了,把这个娇气的小姑娘弄哭了。
他拥紧段婉妆,把下巴搭在她的脑袋上,声音还是那般平平淡淡的,又多了些无可奈何的宠溺:“我答应你,那你告诉我原因可好?”
段婉妆的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紧咬牙关不肯哭出声来,埋头在嵇玄炙热的怀中掉泪珠子,企图把自己的狼狈藏起来。
她这般过分的要求,嵇玄还是答应了。
不知哭了多久,段婉妆还是没有抬头,鼻子堵塞后的鼻音十分娇憨,在他怀中闷闷出声:“总归我也是华英名义上的妻子,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不想再把他逼进绝路。”
自从段婉妆的第一次动心起,她就已经对不起这个可怜的皇帝了。
嵇玄沉默着,他们间的不光彩是无法抹去的,段婉妆的良心不安而惶恐,迫使她做出逃避的决定。
他能够理解,也能够体谅她,所以他也退让了,二十年来日夜坚守的信念,在此时悄然发生了转变。
嵇玄抬起她的下巴,这才看见她那对总是含情的桃花此时眼肿的像个核桃,哪还有勾魂的魔力,无奈又好笑的点点她的额头:“你这样出去,你身边那小丫头还以为我把你怎的了呢。”
段婉妆知道,他说的是周女官。
周女官极其护主,看到她这般摸样真要误会嵇玄,免不了一番横眉竖眼。
段婉妆想到她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忍不住破涕而笑,这满脸泪痕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是傻里傻气,弄得嵇玄也跟着笑。
天色渐黑,仅有的一丝晚霞余光也渐渐褪去,段婉妆若是再不出去,又要惹人怀疑了。
小黑趴在木桌上已是美滋滋的睡了一顿,段婉妆将它抱在怀里,鼻音浓厚的和嵇玄道别:“明日午后未时,你可别忘了来。”
嵇玄带着笑,轻轻摸了摸她垂落的散发,眼中有些不舍,他还真不愿意放段婉妆回去,无奈时机不对,却也只好忍耐了说:“忘了呼吸都不会忘了你,等我。”
段婉妆双颊微微一红,转身潇洒的就出了小花园,留给嵇玄的只有一道婷婷袅袅的背影,带着一缕香烟,娉婷迤逦。
她一路向慈宁宫内殿走去,匆促步履没有半分停顿。她可不想让外院的丫头看见自己红肿的双眼,免得第二天又有奇怪的传言在宫里四起。
嵇玄既然有办法来,必定是有办法出去的,至于方法是什么她没必要知道,更不能去给人家添乱。
周女官早早的就侯在了殿内,一桌菜肴凉了又热,等了半晌才把段婉妆等回来,急匆匆的小跑到她面前,这才看到她微肿的眼,惊呼:“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段婉妆嘘了一声,眼神不动神色的撇了撇门外,周女官立马噤了声,眼里的担忧急切更甚,小声询问:“娘娘,是不是那人欺负你了?”
段婉妆摇摇头,带着她走到了饭桌前坐下,把小黑放在一旁的椅上:“发生了很多事,晚些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她这是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周女官了。
周女官跟着她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无论是被裴储绑票,还是望月楼下挖名单,周女官全都陪在她的身边,乖顺的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她虽然平日里不拘小节,在大事上却很知分寸,她深知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过问的,便把这些疑惑全都压在心底里,忠心耿耿的效忠于段婉妆,段婉妆十分放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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