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泽辰瞥瞥老父,又瞅瞅老母,在後者双手合十的殷切拜托下,低叹一声,认命地以双膝著地。
「谁教你跪在大门口的?」现在是怎样?五子哭墓要一路从大门跪著哭到灵位前吗?「教你到祖先牌位前面跪!」
「明明是你自己没讲清楚……」关泽辰不满地悄悄嘟哝著,表现上还是顺著父亲的意思,维持著跪姿一路以膝盖当脚板磨磨蹭蹭移动到祖先牌位前。
目睹这一幕的关定理已经快抓狂。这是他儿子吗?这么可笑的姿态、这么故意想激怒他的意图!
他真的快被气死了!
「你别气啊,泽辰都认错了不是?」关太太继续扮演消防队的角色,用力灭火。「父子俩有什么好斗气的?都是一家人哪!」
「一家人!」关定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恨恨道:「哼!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当我是他老子!」
跪在祖先牌位前的关泽辰很识相地不主动发言,唯恐老父jī蛋里挑骨头,硬是曲解他的话,然後再藉故气得bào跳如雷,那他这两天的日子就难过了。
「好啦好啦,儿子回来就好啦。」关太太满脸堆笑地移动到关泽辰身旁,伸手想将他搀起:「泽辰啊,赶快跟你爸爸道歉,来,先起来——」
「不许起来!」关定理嘶声怒吼:「给我跪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乱动!」
这下事qíng真的大条了!关太太乖乖松开扶住儿子的双手,离开之前还猛以眼神示意儿子不要尝试捋虎须。
接收到娘亲暗示的关泽辰扯了扯嘴角,无声地以嘴型向母亲说了一句「我尽量」,就继续低头佯装乖巧忏悔貌。
「来,给我jiāo代清楚。」关定理怒气稍霁,随手拉了张太师椅就坐卧在儿子身侧:「你最近在gān嘛?」
「念书。」关泽辰据实回答。
关定理的右眉隐隐跳动。「你不是六月就大学毕业了,还念书?」
「我……」偷偷觑了母亲一眼,关泽辰发现纸毕竟包不住火,只得坦承以告。「我正在念研究所。」
「喀啦」一声,在场所有人都听见碎裂声响,东张西望却找不到是什么东西碎掉。只见关定理双眼睁得铜铃般大,右手将座椅扶手捏得死紧,还频频洒落像是木屑般的东西;他面色铁青地怔了几秒,才颤抖著声音开口:
「研究所?」
「资讯工程研究所。」关泽辰补充说明:「虽然九月才正式开学,但是教授留我下来做国科会研究助理——」
「谁教你去考研究所的?!」关定理陡地狂吼,一双墨般浓密的眉毛如倒cha般怒竖:「我不是说过,你那该死的大学念一念就给我滚回家吗?嗄?大学读了四年还不够,现在还给我念研究所?你耍我啊?!」
「我喜欢念书。」关泽辰坚持道。「教授还打算帮我申请直攻博,硕士论文的题目都已经定好了……」
「什么什么『殖公脖』?」那见鬼的是啥玩意?
关泽辰叹气。「硕士生直接攻读博士班。」
「博士?博士?!」关定理的声音里有著诧异过度而无法控制的颤音:「你还想念博士?有没有搞错啊,你念这么多书gān嘛?你是想一辈子都念书念到死吗?」
「对。」不知死活的逆子还斗胆应道。
「混蛋!」关定理气得跳起来,一脚将原本坐著的太师椅踹得老远:「你是想跟自己作对,还是想跟我硬著gān?我说东你就走西,跟你说高中随便念一念就回来学东西,你偏偏给我考了个台北的大学;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说让你起码念念大学,现在你倒是愈来愈猖狂了,居然、居然连博士班都给我念了上去——」
眼见父亲愈骂愈过瘾,关泽辰只得默不吭声地继续发呆,任父亲发泄他滔滔不绝的怨气。
「你说念、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去竹科工作、当科男什么的,有我赚的钱多吗?」关定理恨恨走向以上好红檀木jīng细雕成的办公桌前,抽屉一拉,将里头几捆钞票往儿子眼前一掷:「我一个钟头可以赚二十万,那你咧?二十个钟头赚一万?还是二十天赚一万?」
最後一句好像又把儿子贬得太低了。
关定理有些心虚,却还是气冲冲地继续叫骂:
「从小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你注定要继承整个家族的地位,祖先百年前的预言就印证在你身上……关泽辰!」
「啊?」关泽辰刚睡醒似的眯著眼,显然神智不甚清醒。
「我刚刚跟你说了半天——」关定理咬牙切齿:「你居然给我睡著?」
「我……」还想反驳,但眼皮的沉重却是不争的事实。谁教父亲从四年前骂到现在的台词几乎没有更新?
「你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关定理从牙fèng里迸出这串话。
「爸。」关泽辰再次叹气:「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念书,这根本就是我的志向,不是故意要跟你作对。况且我并不在意赚的钱多不多,只要生活过得去就好,一个钟头赚二十万,我真的没有兴趣。」
「那一个钟头赚三十万?四十万?五十万呢?」关定理开始利诱。「你知道凭你的资质,要做到并不难……」
「爸!」关泽辰哭笑不得:「重点不是那个。我念书,也不是为了要去竹科或南科。」虽然刚刚睡著,但是用脚底想也知道父亲一定又搬出了这一套。「只是因为我喜欢、我快乐,我希望我的人生这样过。」
「喜欢你个头!」关定理还是不能苟同。「你根本就是在làng费你这个人才!你现在讲得趾高气昂、理直气壮,不出几年,你一定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那就到时再说吧。」
脚好麻,抬头望望时钟,发现自己已经跪了一个多钟头,老爸的怒气似乎也不那么猛烈了。
「我要上去睡觉了,大家晚安。」关泽辰大剌剌地站起身,罔视父亲凶恶的脸色,迳自往楼梯走去。
「关泽辰!」居然没经过他允许就站起来?关定理气得在楼梯口大吼:「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白养了你这个没心没肝的畜生啊!呜……」
只可惜不管是威胁利诱或是悲qíng攻势,都不能动摇已经很习惯这些战术的关泽辰。房门「喀」地一声关上,留下一个在楼下劈哩啪啦骂火不减的父亲,与一名不敢随便cha手以免遭到波及的无辜母亲。
打火机「啪」地一声被打开,三根香在火焰中间晃呀晃地,终於点著。
「爸,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哦。我刚刚炒了葱爆牛ròu,是你最爱吃的,帮你弄了一盘摆在你面前,你要趁热吃哦。」
张晨莹双手执香,在烟雾袅袅间,对著父亲的灵位喃喃低语著。默祷半晌,她踮起脚尖,将香cha到香炉里头,又双手合十低头闭眼了好一阵子才走开。
有些冷清的小饭桌前,菜色倒是很丰盛的。三菜一汤对母女两人而言,是嫌多了些,但女儿明天就又得回学校暑修了,做妈妈的不趁这时多替女儿补些营养,到时女儿一个人在外,饮食也就没人照料了。
「小莹,多吃一点,有你最爱的炒菠菜跟贡丸汤,来。」张妈妈快手快脚地捞了三颗贡丸塞到张晨莹碗里。
「妈,我自己夹就好了啦。」张晨莹撒娇似的抱著母亲的手臂晃了晃。「你也要多吃哦,我发现你真的瘦了耶。」
「真的啊?」张妈妈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细fèng了。「瘦了好,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太胖了。」好多年轻时的漂亮衣服都穿不下了呢。
「那你还煮那么多?」张晨莹伸手指向满满一锅白饭,跟挤满芹菜与丸子而几乎没啥汤汁的贡丸汤指控道。
「都是要给你吃的呀。」张妈妈再接再厉,又将一条煎得油亮亮、肥滋滋的香肠堆到张晨莹白饭上。「那桶白饭都是准备给你的。」
张晨莹猛翻白眼。「我又不是猪。」自己努力减肥,却拼命喂胖女儿,哪有这种妈妈?
张妈妈倒是楚楚可怜地叹起气来。「难得可以煮这么多东西哪,平时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吃饭。」随便下点面条就是一餐,根本没有做菜的yù望。
听见母亲略含哀怨的小小抱怨,张晨莹鼻头有点酸。自从爸爸过世、自己又考上北部的大学之後,妈妈的确连个相依为命的人都没有了。
「哥呢?都没回来吗?」她扒了两口饭,突然想起很久不见的兄长。
「你去台北也没找他吗?」张妈妈反问。「警察大学……不是在北部?」
张晨莹突然一阵心虚。「喔,我很忙啊,又要打工又要上课,所以……」
想起正在读警察大学的长子,张妈妈难掩落寞:
「你哥也很忙啊,有时候放假的时间比较短,他为了省车钱就不回来了。不过他会打电话给我,大概讲一下他最近的qíng况。」想到这里又稍稍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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