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大皇子就弱冠了，我该去探望她，作为一个母亲，她该是想知道这些的吧。
其实，冷宫并没有外面所说的晦涩。一入宫门，是明窗净几，到处散发着清冷的气息，没有凡世的喧嚣，也没有争斗的繁杂。这里是遗世独立的。
她就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衣，无半点珠华点缀。她的脸上冷冷的，不见温润也不见敌意。见了我只是低低一伏身，也不言语。
“麒昕皇子长的很好，也很有出息，皇上说，等他弱冠便为他加封亲王。在这个年龄就封为亲王的其实很少见。”
她的表qíng些微松动了一些，可依旧冷言
“那是他的儿子，你不用费神告诉我。”
这样的回答倒令我吃惊了，我直勾勾的看着她，希望能从她的表qíng里看出一些端倪。
“你一定以为我疯了，当初他就是这么说的，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呵，其实我早疯了，在嫁给他的那一刻，或者是爱上他的那一刹那。”
然后她就叫我回去，她告诉我，再也不用来告诉她关于皇上或是皇子的一切，那些都和她没有关系。真是一个残忍的母亲！
回来后，在门口看到侍卫章元，我就知道是大皇子来了。还不待我进屋，就见他急急看来的视线。他不出声，可我知道他想问很多很多。
“你母亲过得很好，宁淡娴静。”
我说到这里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毕竟，我不能告诉他，她的母亲说，他和她没有关系。大皇子听了这些，神色松散下来，看着我的眼光似乎很感激我。接着他起身，向我告辞，我很惊讶得望向他
“你不想知道我们还聊了什么？”
“不了，谢谢母后，儿臣告退。”
他很恭敬的退了出去，冷静在他这个年纪显得难能可贵。他是一个很沉稳的皇子，若不是他母妃失势，他可能会是个很好的太子。
傍晚，皇上又来了。嘴里正品着京外八百里加急送进宫中的鲫鱼，他突然开口
“白天都去了哪些地方，都和朕说说。”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颇为愉悦，兴致勃勃的看着我。
“华清宫……”三个字才出口就见他蹙了眉。不耐烦地说了句
“去那地方做什么，荒芜yīn森的，以后别去了。”
荒芜yīn森！原来说到华清宫他就只想起这四个字。喉间一阵尖锐的刺痛，是叫鱼刺哽在了喉骨！冷硬咽下一口饭，嘴里泛起谈谈的咸。
“再也不会了。”我如是说，放下碗筷，再不去看他讶异的双眼。
华清宫的女人叫霖漓，是还是太子的他费尽心机才抢回来的女人。这一段传奇没有人不知道！那些年，形势很乱，塞外的胡人每每引起纷争于边疆。朝廷多次派官员前去议和都不了了之，终于，当时任宰相的佐之信带着皇室的重望又一次从边境回来时，带回了好消息。胡人首领同意议和了，前提是宰相的独生女佐霖漓一生远嫁塞外。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的结果是尽善尽美的，仅仅嫁去别人家的一个女儿就可以换来圣朝百年的太平。然少年的太子殿前请缨，打翻了所有人对和平的设想，亲领大军北上灭夷。那是一场苦战，回来的人都对那场战争闭口不提。我记得父亲当初感叹说，死伤是四百万。耗费三年的时间，死伤四百万余人，夺下的仅仅是那一片青糙地。那时，大人们都说，那种地方其实并不太适合汉人居住，甚至，那里的物资不丰富到时常需要从国内输送财物。那只是太子争夺一个女人的执意。可为何他付出了那么多，摧毁了那么多的家庭才得来的东西，如今却连记都记不起呢！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
他的手捏上我的双颊，是温怒的语气
“怎么？皇后对朕似有颇多不满？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无声的摇头，若要说不满，这天下的女人都有不满，我能如何！有这样的身份、权势，换作别人怕不早就跪谢龙恩了！
“宁静没有不满，只是对日间看到的事有几分感触。”话语间，我看着他，眼神幽黑如深泉。
他的手抚上我的发，轻轻的摩挲。他似乎总喜欢这样抚着我的发，无论他心境好坏。他凝视我许久，说出口的话如利刃一般“你是看到那个疯女人了？呵，朕早知不该留下那样一个祸端。”
震惊的望着他，他是说那个清冷决绝的女子吗？眼神有浓的化不开的迷雾。这样一个女子若真疯了，只怕也是被bī的。
“静儿，有时候看东西不要只用眼睛，这里也会骗你的！”他指腹用力挤压着我的眼睛，待他松手，只觉眼前一片晕黑，半饷才恢复光明。看窗外，是云深不见月影。
今天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钟广良，这届的榜眼，南下治水立下了令人兴叹的业绩。皇上殿上特封，他此时已是大学士了。
“公子，外面风大，进屋歇着吧。”立在廊上的是一个苍白的身影，眼里有着死灰一般的波澜不兴。他翘首着院落外面的宫殿，雕着龙凤的金銮顶，那个他终于得以接近的世界。他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会笑着跳着叫他良哥哥的少女，眉目里的温润甜美。他想起了那个仲夏之夜。
“良哥哥，明日我就要随父亲去京里了，他们要把我送到那个荒芜的地方去，可是漓儿不想离开这里呀，漓儿不想离开你呀。”她穿这一身白衣，比夏夜里的白荷还要纯净。她那样忧伤的看着他，是希望他把她留下来吧。
可他不敢讲，他什么都不能说，那是为国效力，他知道这次的水患已经几乎把整个国家毁了，边疆的战事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挑起，漓儿不是他留得住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眠不休的设计图纸，察看灾qíng。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这种近乎死亡的疼痛。
漓儿走了，甚至没有去送她，那时他站在几近决口的大堤上，任凭雨水的冲刷，他在滂沱的大雨里说，我会去陪你的呀，一辈子都陪着你。
所以，当得知她成了太子妃后，他悔恨yù死。然而一切都晚了。或许他不是一个勇敢的男人，不能为她担当下一切，可他确实是准备治愈水患后，陪她在沙漠过一辈子的呀。现在呢？现在他该何去何从！
最后还是决定了进京，进到离她最亲近的地方去，可似乎是不被允许的。这短短十几天的路程，他几乎走了半辈子，却不知现在的她一切可好？！
第二十六章
“皇上，你看这花，竟开的这样的早。”望着身旁出神的男人，我出声说道。他最近总是这样，在吃饭的时候，听政的时候，甚至是与我谈话的时候。只看他眼也没抬，径直的点点头，却不知这满圆的chūn色早就谢了，只剩处处浅糙、残红。
他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象是从钟广良回京复职开始，又好象更早些，总之朦朦胧胧之间，一切就都变了。
我陪着他走着，在御花园里，就这么走着，直到夕阳洒下的点点余辉也都不见了踪影。翠凝河上倒映着我们的身影，一抹深黑，一点浅红。是了，他最近连穿衣都是选择这样沉默的颜色，我倒为了衬托他似的，衣着越穿越艳，今日这衫红裙，艳的正盛，只怕连最喜热闹的珍妃亦不敢随意穿出。
这一路没有言语的走着，直到他忽然顿了脚步，我抬头望他，是没有出口的幽黑眸光。
“天凉了，皇后先回去吧。”我定眼看着，直到他的眼神终于闪开我视向远方。于是没有再做停留的，我领着侍女们回身。从小，我就喜欢看人的眼睛，那是最真实的部分，无论是再深沉的人，他的眼睛也是诚实的。就好比父亲，每每我看着他，他都总是将眼神移开去。又好象母亲，看着我的眼睛永远是空dòng的，在那样美丽的眸子里，我找不到自己的身影，我看到的只是一扇门，门里是鲜亮的过去。而他现在躲开我的眼神里又承载了什么呢，我却不敢探寻。
帝王只是站着，在寂静的可以听到回忆的夜色里，眼前是一片一片的浮光掠影。他似乎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在烟箩升起的大殿里，坚定的对堂上的父皇说“等儿子凯旋归来，完成大婚。”又似乎在猩红的烛光里，看到了一双女人清冷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欣喜激dàng的抱着手里甫出生的婴孩时，chuáng上漠然入睡的背影。更看到了孩子央着一双昕冷的手歪歪学步时，豁然被推开的冷硬。他是怒急了吧，耳边还有孩子撕裂的哭声，他已经下了旨，再也不能回头。至此，十几年的恩怨，以为早已掩埋，没想到竟又这般浮现出来，叫人失了应对。
往内宫走，不知不觉又到了华清宫，我有些痴愣的看着那陈旧的匾额，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可怕的直觉。这所有发生的一切，莫不是都跟着里面的那个女子有关？我徘徊着，痴疑着，步子迈开又收了回来，然后又迈出去。直到身后如意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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