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跟唐文清几个商量,“把大哥的房子先给小山住着,让他在范木匠呆着我总不放心。”仝芳早公开俩人的亲事,算是订了亲,只等着正式提亲成亲的。虽然现在老太太不乐意,可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小山对自己女儿那片心,高氏夫妇自然明了,也不忍因为别人的目光让萧朗在外面受苦。自己行得正便也不怕什么,若将别人的目光当做标杆活着,那可活出个麻花了。
唐妙盘算再过个十几天就要摘绿豆翻绿肥,今年这天气反复无常的很,想下雨追肥种地他偏不下,一定要拖个十天半月让人晚了节气。等收了庄稼想赶紧晒gān入仓,它偏又大雨倾盆稀里哗啦下个不停。
北方chūn秋容易旱,尤其是唐家堡,时常缺雨,四外村大雨倾盆这里却yīn一阵天,扔几个雨点就拉倒。唐家堡因为缺雨,所以围着村子和田地有丰富的沟壑用来蓄水,只要夏天雨水丰富,一年到头便也够了。而且唐家堡周围的河沟有个特点,每隔一段都有一个水位落差,这样层层下去,水域又连成一个循环。
唐妙原本就打算攒钱找能工巧匠根据图样造一架水车,而且仔细考察了唐家堡的地形蓄水状况,她觉得靠河的地可以直接用水力筒车,不靠河的就只能利用大井中现成的蓄水,做成人力或者畜力的龙骨翻车,将水引到地头,然后各家自己排水道往田中引水。
为了绿肥应用,唐妙如今是绿豆和其他作物套种,棉花、玉米、花生等地里都可以套种,现在刚好摘绿豆的时候。一家人盯着太阳gān活,熟的厉害一碰就爆,如果不熟回来bào晒会瘪掉,所以那几天要天天去地里看看,大约有百分之七十的豆荚发黑就开始摘。一家人齐动手,就连蔷薇也带了柳条糙帽去帮忙,从清早略能辨别一直到夜里看不清为止,三四天基本全摘回来。摘回来的绿豆便放在院子里bào晒,先铺了秫秫篾子编的席在地上,然后将绿豆摊上,晌午时分能听到“嘎巴嘎巴”的爆裂声。
麦收时候下过大雨,可近来又gān起来,大家最怕一直不下雨,棒子、棉花、花生都会减产,最可怕的是等秋收之后需要晒粮食的时候持续秋雨连绵。
这些天男人除了去地里除糙、捉虫子,还要每日割糙喂牛、沤肥,依然没有闲工夫。唐妙想实验蘑菇大棚,让家人一起帮忙准备了麦麸、棉籽壳、细石、石灰、gān牛粪、麦秸糙等材料。先配好了麦麸、棉籽壳、gān牛粪、麦秸糙的比例让其发酵,堆在无人居住的西院中,上棚的时候可以直接放在地窖里。
晌午的太阳如一轮火球悬在空中,照的大地白花花让人头晕,知了躲在树叶间聒噪地叫着让人心烦。拴在外头的小白花哞哞地叫,份外大声。
大家都在睡晌觉,唐妙怕吵着父亲和哥哥便下了地出去看看。这小白花跟只狗一样能看家,有别家小牛犊来拱吃他们割回家的青糙就生气,一定要叫人出来赶走才行。唐妙出门一看,果然见三婶家的小huáng牛在啃糙,只好吆喝了一声给它赶跑。这时候唐文秋家的从西边过来,唐妙问了声好,她不知道听见没扭着头便走了过去。唐妙也不睬她,如今有几个本家的媳妇,因为借钱、家什儿的事qíng置气不跟他们说话。她又去给大黑花母女添了糙。小白花还不满周岁,但是被唐文秋几个本家人来说跑去祸害庄稼唐文清就给拴起来,让她跟着大黑花下地学一学,等过段时间就能训耕,让她自己拉空耙耙地。
她看着小白花脑袋上的白毛也不管牛懂不懂,跟它说了半天话,忽听得有人大喊道:“妙妙,妙妙,快去看呀!”
唐妙一见是王氏,便道:“三娘娘你gān啥呢,一惊一乍吓人一跳。”
自从借钱闹崩了之后两家便不说话,王氏都是躲着他们走,就算路上见了也扭头装没看见。唐文清起屋请客也没叫他们。这番见她手舞足蹈一瘸一拐地冲过来唐妙下意识地躲了躲。王氏的腿原本就有点毛病,一直说疼,还曾经从唐妙家借了六百钱去看病到现在也没还。近来唐妙见她总觉得腿弯那里不直有向罗圈腿发展的趋势。开始大家问她,她赖说是被唐妙砸的,有人拆穿郎中说过是她娘胎里带着的病,这番发作了,是腿的事儿跟脚没关系。王氏又说是嫁过来之后累的,坐月子没坐好之类的,反正一定要赖在婆家的头上,把李氏气得不轻,也不睬她。
王氏笑呵呵地道:“你还不知道呢?西河崖那里架起一架大水车!”
唐妙诧异,“谁家的?”她这两天整跟家里商量,要去范木匠找技术好的木匠商量,按照她去年画的图纸来做水车呢,没想到竟然有人抢了先。
王氏笑得身子东倒西歪的,“我们还以为你和萧少爷的亲事chuī了呢,没想到是有人造谣的。就是小山给你送水车来,这个当定亲信物,可真是稀罕呢。”
唐妙想起过生日她那般轻蔑的模样,一枝金灿灿的发钗,随口道:“才不是呢,这是他说过生日送我的礼物。那时候没做好。”
王氏凑近一点,一副亲热贴心的架势关切道:“那么着,小山被家里赶出来不是真的?不是说身无分文被赶出来了吗?还有钱买水车?”
唐妙看她手上戴着只成色一般的玉镯,不答反问:“三娘娘,你买了只镯子呀?”
王氏笑得脸上都是褶子,用手撸了撸,用得意却低调的语气道:“嗨,不当什么,不值钱,俺娘家姊妹给的。”
唐妙扬了扬眉,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道:“三婶,这镯子应该是最差的那种翡翠,肯定不是玉器店买的,一般的怎么也要三五两银子吧,这个估计三五十钱就够了吧。”
王氏立刻急了:“怎么可能,这个起码要一二百呢。”
唐妙看着她急得黑脸发青的样子笑道:“不过三娘娘那只金簪倒是真的,只怕要值个两吊钱的样子。”
王氏脸上不自在,每次想绕唐妙的话总是要被她绕来绕去最后反被她套了话去,立刻道:“小山他们在西河崖,你快去吧。我要家去吃饭了。”
唐妙看看天色,这是午饭还是晚饭?
等王氏抬脚去了奶奶家,唐妙立刻跑回家跟他们说萧朗送水车来,在西河崖。大家愣了下,立刻起来去看。
西河崖已经挤了不少人,不过大多都是村后头的人,晌午大家都睡觉,极少人才会出溜地串门子。唐妙几个匆匆去了地里,老远便看见一架水车高高地耸立着,流水潺潺,渐渐有声。
他们挤进人群去,见一身粗布夏衫的萧朗挽着衣袖裤腿正跟几个工匠拿着图纸比划什么。见他们来萧朗立刻笑着招呼他们过去看,让他们一起听工匠师傅的话。
萧朗跟工匠们定做的是最麻烦爷最周全的水车,可以根据条件自行组装,风大的时候按上顶头的风车,水势湍急就可以组装筒车,条件不好就根据需要改为畜力人力的龙骨翻车,只要懂得那图纸,细心耐心,就可以随意组合。
如今工匠们看那里有水位落差,便打木桩下水轮水筒麻溜地组装成了旋转筒车,靠水里运送上行,将水倒在前面的一个大木桶里再让水流进地里。
西河崖是唐家堡肥沃土地集中的地方,唐妙家新买的地基本都在这里,前些天给棒子追了肥,恰好需要浇水。她估摸了一下这水车如此旋转一天差不多能浇三亩地。
唐文清立刻让景椿回去跟爷爷和四叔打招呼,让他们拿铁锨来挖垄沟顺水道,让水把这片地都浇一下。唐文清家的地往西一些就是老四和老唐头家的地,原本老三家的隔在中间,他们夫妻和唐文汕家结伙,非要跟老四换,老四巴不得挨着大哥家。
如今正是棒子生长旺季,再过几日便是抽穗期,需要大量水分和肥料。原本唐妙还愁着不下雨,之前追得肥怕不能完全使力,现在是一点担忧也没了。
唐妙兴奋地跟萧朗和工匠们商量水车的细节问题,没一会儿家里男人拿了铁锨来挖垄沟,让水顺利地一垄垄地流进地里,当初种的时候壅过土,每垄之间地势稍高,有助于种子发芽时候的挡风保墒。如今水很容易便顺进去,老唐头跟老四道:“看见了吧,你大哥gān活就是细,做好每一点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不用临时抱佛脚。要是大水漫灌既费水还容易倒苗,趁着还没浇到你那里,快去把垄沟稍微顺一顺。”老四立刻去了。
没多久唐家堡一大半人都围过来看这水车,村里也不是没人用水车,但一般就几户有钱人家像常永忠还有其他几家合伙用拔车,像这样高大复杂的旋转筒车却是极少的,听说是萧家少爷送给唐妙的礼物都纷纷说萧家真大方,看来这亲事是百分百不会chuī的了。
有上来说跟着沾光浇地的,也有要花钱请唐家浇完自己的地就给他们浇的,还有人抱怨他们把水都用完了,别人还用什么的……女人们凑堆嚼舌头说唐家的几个女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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