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正午挥汗如雨,夜里披着小棉袄扒玉米皮。一家人围坐着一边gān活一边说说笑笑,孩子管着把玉米皮抱去外面晾着。
杏花把唐妙抱起来放在玉米堆上,笑哈哈地道:“就你不gān活,去上面看着谁偷懒,就拿棍子敲!”说完塞了一根棍子给唐妙,玉米堆上下了露水,湿漉漉的,把唐妙的裤子一下子湿了,屁股顿觉凉飕飕的。
她把棍子一扔,指着旁边放大水罐的凳子,“坐那里!”
杏儿又上去抱她,脚底下玉米滑溜,还不等文沁说滑小心点,两人就骨碌碌滚下来,好在玉米堆不高,并不会摔着孩子,众人忍不住笑哈哈地各自把脚底下的孩子抱起来。
景森看着好玩,便跑去一边扒过皮的玉米堆上来回地滚,一边看着唐妙诱惑道,“真好玩,真好玩!”
唐妙白了他一眼,握了握手里的小玉兔,想想还是萧朗好玩,他那般可爱的小模样……唐妙哼了哼。
大人们都是晚上忙到半夜,第二日天不亮就下地,孩子却熬不住,景森躺在玉米堆上睡着了。高氏回头不见了杏儿和唐妙,忙问了一下,大梅从糙堆里将她们找了出来。
原来唐妙觉得有点冷,便拽了母亲的大袄披着,结果太长一个跟头栽倒,也懒得起来,底下软乎乎热乎乎的,忍不住睡了过去。杏儿见她睡得位置不错,也过去同盖了大袄,睡得黑甜。
唐文清忙让高氏和大梅把孩子抱回屋里睡去,又看景椿打着瞌睡却qiáng自支撑着在一边扒玉米,不禁也心疼,走过去拍了拍景椿的背,“景椿,睡去吧。”
景椿早就睁不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往后靠在父亲的臂弯里,“爹爹抱!”
家里一直有更小的孩子,景椿跟着哥哥总是像个小男子汉一样,从不争宠,但是看唐妙总有父母抱着,心里又羡慕,趁着困意便搂着父亲的脖子。
王氏笑道,“哟,小男人也撒娇了。”
唐文清抱起儿子,笑着道,“毕竟也还是个孩子,我们小二哥可能gān了!”摸了摸他的小手,几个指尖都是拾棉花扎出来的倒鳞刺,不由得有些心疼,双臂收了收。
景椿舒服窝在父亲的颈窝里,喃喃道,“爹,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唐文清抱着他往屋里去,“过十五就差不多了吧。”
景椿嗯了一声,欢喜地睡了。
大人们也是qiáng自支撑着,白天在地里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再大半夜坚持不住,王氏不下地jīng神倒是好,唧唧呱啦地说个不停。老唐头看了老四一眼,“熟了的棒子掰得差不多了,还有几块地先等等,明后天的我跟你大哥三哥去收地瓜,你一早去后院头帮帮忙吧。”然后又对李氏道,“给他几个钱带着,路上买点什么给人家闺女。”
李氏寻思了一下,“不用人领着,叫他自己去?”
老唐头道:“那怕什么,不知道路还打听不去,鼻子下不是有嘴吗!”
李氏说也行。
王氏拐了拐自己男人,老三没说话,放下手里棒子,“我看我们也睡吧,熬不住了,明日还得早起呢!”
老唐头就让大家都去睡吧。
老三起来拍打拍打身上,回家睡去了。
王氏依然坐着,一根根地摘身上的玉米缨子,片刻,她拿眼看着婆婆,“娘,你说老荆家六个闺女,会不会想让老四去给做倒cha门?”
李氏哼了一声,“才不是,王媒婆说了,人家留小闺女在家呢!”
王氏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告诉咱的事儿啊,要么这么好的事儿,能轮着咱?”
李氏有点不高兴,把手里破玉米皮的竹钎子往手腕上一挂,“看对了眼,怎么着还不行?”
王氏撇撇嘴,抬手抹了抹嘴角,似是很无意地说道,“我怎么听人家说,那个闺女不怎么好呀!”
李氏假装没听见,起身拎着小板凳就回家去了。
为了能快点把地瓜都收回来,加上现在日头也没那么毒辣,时不时地还会yīn天下雨,文沁和孩子也都下地帮忙。收地瓜比割麦子掰玉米轻快不知道多少,杏儿几个腿脚轻快,一边跑一边从犁沟里把地瓜都揪出来放成堆,大人便用筐子拾起来倒进牛车里,然后拉回家去。
唐妙闲不住,缠着老唐头带她去,到了地里也不淘气。老唐头给她抠一个小地瓜,她抱着啃半天,偶尔也会去地里捡个蛹,跟杏儿几个东南西北地指。
地瓜主要是为了解决麦子不够吃的问题,但是如果顿顿都吃很多人不舒服,需要搭配才行。只是老唐家每次地瓜收回来,特别是冬天,孩子大人的基本上每顿饭都要吃个地瓜或者棒子面饼子,然后才吃点细面。
唐妙觉得出于营养学来说,吃粗粮是好事,但是也要营养均衡。只是有个问题,他们把地瓜收回去,全部屯在地窖里,要吃的时候或者喂猪了就拿出来煮。这样很是占地方。
她记得有一次下乡,那里的农民都是把地瓜切成片晒gān,然后再用机器打碎做饲料,这样总比整个的地好贮存。
她虽然是农科院的,可实际从父母那辈就没种过地,都是独生子女且父母身体不好根本没下过乡。父母一直喜欢种些花花糙糙,还说最大的愿望是能有座农家小院,种上两亩菜之类的。唐妙上学的时候喜欢自然地理,厌恶数学英语,后来考大学很豪气地选了农业大学。
去农业大学,自然不会学什么金融英语,那些对唐妙太深奥,她也半点兴趣都无。
现在想想,好像是命里注定呀,她真是种田的命!
看她对田地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老唐头笑着把她抱起来放在大黑花背上,笑呵呵道,“你看什么,以后想做个小把式?”
唐妙嘻嘻地笑着,因为长牙,牙龈又痒又疼,只好拿地瓜啃,爷爷是个好把式,得跟他好好学学,从现在做起。
晚上回家,老四也回来了,帮未来岳父家刨了一天棒子秸,管了一顿丰盛的酒菜,回来还给了一条大鲤鱼,一条五花ròu。大家都问老四去岳丈家什么感受,有没有跟媳妇说说话什么,开些善意的玩笑。
夏天太热的时候,高氏基本不怎么烧火,屋子太小,一点火气就热得厉害。现在天气凉快下来,便开始烧东间。因为糙紧张不够烧也是要节约,寻思冬天的时候一家人一个炕就够了,大梅房间没了锅暂时没烧。
高氏煮了一大锅地瓜,然后用刀切成一片片的,一些平摆在高粱杆做的圆盖垫上拿到外面去晾着,还切了一小盆短短的地瓜条也一起晾着,白日在太阳底下bào晒。唐文清还特意砍了些荆条回来,上面有尖尖的棘刺,刚好可以把地瓜片挂上,放在屋檐下晒gān。gān了以后给孩子做零嘴,因为咬起来硬邦邦,需要一点点慢悠悠的磨,所以叫地瓜悠。唐妙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以前吃过的地瓜枣,韧xing十足,磨牙倒是真好。
一边忙地里的活,高氏抽空把晒gān的小条地瓜悠放在铁锅里炒过,就变成了孩子们喜欢的地瓜豆,炒得苏脆,咬起来一点不费力,孩子特别喜欢,大人闲的时候也喜欢嚼两口。
满屋子脆香,景森抹着鼻子往前凑,被杏儿一把推开,斥责道,“你去洗洗脸!跟黑鬼儿似的!”
景森委屈地道,“我刚洗过。”
杏儿鄙夷地瞅着他,“你看看你,洗脸都不会,耳朵脖子都要洗!”说完她厌弃地盯着景森,他洗脸从来只洗两个腮骨朵和下巴,脑门、耳朵根还有脖子都是黑漆漆的。
“跟打铁家的孩子似的!”她蹙眉讥讽。
景森低头吸着鼻涕,扭着手指,杏儿斥责他,他向来不敢还口。
高氏听见瞪了杏儿一眼,“你这丫头,别总是没大没小,叫哥哥!”
杏儿撇撇嘴,小手捧起灶台上的凉着的地瓜豆扭身进了东间,景森立刻跟着她进屋。
唐妙正趴在炕沿上用地瓜悠磨牙,杏儿立刻把她推进去,“再伸头掉下来摔掉大牙有你受的!”
唐妙舔了舔自己的小小的门牙,摔掉以后会长恒牙,没什么了不起!杏儿挑了一块小的地瓜豆塞进唐妙嘴里,把她咬了半天刚硬的地瓜悠放在一边,景森看到一把抢过去塞进嘴里。
唐妙一愣,下意识张着嘴,刚塞进来的地瓜豆又掉在自己的腿上。景森又要抢,唐妙赶紧小手按住。杏儿斥责景森,“gān嘛总是抢桃花的东西。”
景森便看着杏儿手里的,杏儿没好气地道,“回家让你娘娘给你做去,别整天跟着我们吃。”
高氏听见了忙斥责杏儿,让景森过去,用葫芦瓢装了一些让他拿回去一起吃。
景森忙抱着瓢跑了。
杏儿撇撇嘴,“财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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