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修冷冷的看她一眼,说不出是喜欢还是惋惜。
"不会弹就直说,陛下也不会怪罪。"如妃挺着肚子,娇娇弱弱的安抚道:"姐姐可是伤了哪里了?"
这一句,说了简直是与火上浇油无异。
曦雪环视众人一圈,目光停在景修处,只觉一股心酸之气往上在涌。
终于觉悟了什么我的他,我的良人,那都是年轻女子的痴梦,自己的幻想。无论是质子,妃子,还是男人,女人,在这一场场的欢爱背后,是一桩桩不对等的关系,而在那之上,建起的仅仅是一个权力的故事。
"臣妾幼时跟府里的乐伎胡乱学了一些舞蹈,如今越发生疏,只怕是不能登得了大雅之堂,更不要说再诸位大人面前特意献上的舞蹈。既然是君臣同乐,臣妾也就现丑了,只为大家助兴而已。"其实曦雪不知道自己跳得如何,也不介意自己跳得如何,无论如何都是被人耻笑了去了。
从前在飞凤阁qiáng迫自己借由"李曦雪"这副身子恢复的舞蹈,没想到派上了这个用场。
曦雪款款上台。她看见李太尉的脸似乎突然间老迈了许多,想起了自己父亲。将心比心,自己的女儿若是被迫着在众人面前献舞,只怕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曾经自己学舞的时候,倚着父亲一边的肩膀说:"爸,我跳新学的舞给你看。"这是做女儿和做女人的差别吗,还是因为自己没有找到那另一边可供栖息的肩膀?
漫步到场中的那座高台,刚才阑国美女们演奏的地方。轻轻扫视今天的一身衣裳。
收腰扩袖,上面连缀着均匀亮丽的珍珠。摇曳中透着一股股的贵气。
曦雪看见景烈刚刚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箫。
京城双绝之一——小王爷的箫。看来,是要为自己伴奏了。
"娘娘,让本王来为你伴奏。"突兀的声音,让景烈的手微微一滞。看到晏修拓不可一世的笑容,带着一点点的狡黠。
阑国的舞蹈,类似于中东的肚皮舞,节奏感极qiáng。他亲自伴奏,大概是觉得自己一定跟不上吧。回去后,也可以将此传为笑谈——折rǔ了圣元王朝的娘娘。
她的尊严,仅有的尊严,告诉自己不能输。
一定不能输!
第二十三章(3)无奈
曦雪知道,不论多少年后,自己一直会记得那天。
乐起,舞起,人也翩然而起。除了乐声,整个宴会里一片寂静,静得就如同崇仁殿。可是记得自己当时跳得好热,一圈圈的旋着,上下翻飞着,长裙摆了起来,衣袖也滑了下去,宽宽的衣领托出心中想要往外蓬勃的怒意。
是你叫我跳的!
既然你不介意,那就让全天下人都来看吧!
瞥见自己的金步摇闪着一道弧光飞了出去,看见自己的黑发密布在视野周围的空间,遮住了的眼睛,发丝一根根杨在风中,就那样妖冶的舞着,音乐没有停,人也没有停。
好似失去了对所有周围一切的感知,耳中只有那跌宕起伏,铮铮不绝的阑国乐声,还有那耳旁垂下的琉璃坠子砸痛了的脸颊。
气息越来越急促,脸越来越烫,只有迷醉在这乐声里,似乎这节奏,似乎这不停的旋转会随着这风把自己托起,离开这恼人的一切,再回到我来时的家园。
"够了,爱妃累了。去歇着吧······"景修用着世上最淡薄的语气轻轻的说完。曦雪停了下来,略略喘一口气。
微微一福身,昂着头,带着最高贵从容的仪态离开高台。
然后,狠狠地掐着自己又酸又涩的心脏,对自己说:"带着你的骄傲还有耻rǔ,离开这里!"
茗佳和茗佩从后面追上来。茗佩最是小孩子脾气,兴奋地手舞足蹈:"娘娘,您刚刚那段舞跳得好美啊。您不知道,皇上他眼睛都瞪直了呢。还有那个阑国的将军,也是被娘娘迷住了——"
曦雪蓦地转过来,瞪着茗佩:"你不要命了?尽说这些不着边的话?"
眼角却是不自主的滑出泪来——她开始衍生出一种后宫女人特有的直觉,敏感的发现,此后,只怕是祸事无穷!
茗佳也在一旁数落两句,转头安慰曦雪:"主子爷别心焦,今晚这件事,指不定是好是坏。"
曦雪轻轻一叹:"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是。"
曦雪独自穿过重重回廊,把宴会的喧嚣都抛在身后。
她只想静一静。
穿过假山,没走几步,却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仿佛已经等候多时了。
除了那个俊美异常的晏修拓,还有谁可以就连一个轻咳,似乎都带了笑意。
似乎瞧出了曦雪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那人轻轻笑道:"娘娘,小王给您请安了。"
晏修拓也不看有些cháo湿的地面,好似身上那件奢靡的华服不过是街边的地摊货一般,单膝一跪,居然行了一个阑国的最高礼节。
"将军多礼了。"曦雪连忙伸出手虚虚扶了一把。没想到晏修拓居然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指。那如画如水眉目,竟可以让人陷了进去。
忘记了挣脱。
"久闻娘娘的琴技是京城双绝之一,本想今日可以有幸听得,不料······"细细看了她的手,"若是真的烫了,可就可惜了。"
这话任谁说,都有着一两分的调戏之意。独独晏修拓如吟唱一般,带着丝丝缕缕不着痕迹的关心,听上去反倒有些温暖。
曦雪心知宫里并非太平之地,多少眼睛瞪着,多少耳朵听着,自己稍有差池,只怕马上就去见上帝。
向后一退,将手指死命的向后一拽。
晏修拓虽样貌俊美,状似柔弱书生一般。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武将出身,指尖微微一用力,别说是个女子,就算是男的,也怕难以挣脱。
"将军请放手,休得羞rǔ本宫!"
他就那样单膝跪着,抓着她的手指,微微笑着,丝毫不去理会曦雪的怒气:"本王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美丽的舞蹈。"目光似乎十分真诚的赞美道:"从裙角之处就开始盛开出花朵,比阑国的曼陀罗还要妖娆。"
"将军,请你自重!"曦雪压着声音,又是狠狠地试图挣脱他。
心中又气又恨,当时就不应该把茗佳等人支开,现在放声一叫,只怕更会引火烧身。
"将军!"曦雪几乎已经打算,踹他一脚然后跑开了。
不料,这次晏修拓倒是乖乖的放开了她。
狠狠地瞪他一眼,正要转身,却听得身后响起冷冷的一个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声音在曦雪听来如同穿胸而过的冷箭一般。
此时只苦笑着想,如果有huáng历,那今天一定写着不宜出行。
人却是乖乖的行了一礼,无奈似乎是此时最好的形容词。
"皇上万福!"
第二十四章
曦雪双膝微曲,景修没有让她起来,自然是保持这个姿势。
晏修拓含着笑,无可挑剔的微微行了一礼。
"陛下。"晏修拓的声音十分的柔软,好似在解释什么:"娘娘在这里赏月,与小王正好巧遇。"语气变得有些羡慕:"陛下当真好福气。"
曦雪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是故意的!
一桩有安排的巧合,抬眼一看——果真七王爷站在景修的身后。
没有人可以跳出为你量身制作的陷阱。
景修好似也不生气,似乎还可以听到一星半点的笑意:"镇南将军的风流韵事,可是四国皆知呢。在这里若是瞧中了谁,自是可以带回去。"语气一转,似乎笑意更深:"只是朕有两个东西不送人:一是朕看过的书;二是朕的女人。"
晏修拓并没有说话,曦雪一直低着头保持屈膝行礼状,所以看不见他的表qíng。
倒是景烈哈哈笑道:"哥哥最是无趣之人。镇南将军不过是客套的赞美一句,哥哥还当真了。"语气间似乎有了迫不及待的感觉,"不是说好的今晚到行宫,明天上围场打猎么,快点!快点!"
晏修拓笑道:"小王爷真是慡利之人。"
景修似乎恢复了一些平日的神态,笑道:"让将军见笑了,这个弟弟就是一个泼猴。"
众人笑了一番,浩浩dàngdàng的往行宫准备明天狩猎去了。
只是曦雪。
一直屈着膝盖,低着头。
她脑袋里一直想着景修临走时,在她耳边扔下的一句:"哼,好大一轮明月!"
只是忽然记不起当自己躺在帝国的心脏,听着主宰这个帝国的男人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时,那令她觉得安稳的气息似乎瞬间变为一阵盖过一阵的浓雾冲了过来,不知今夕何夕。
已经一起度过了这么多个夜晚,这一刻才发现,生命却似从未jiāo集。
他几乎从未试着来探究过自己,而自己在他面前总是莫名惧怕。再美的颜色,宫中四处都可以盛开,纵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又是什么一次次无比期待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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