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的蛰伏,并不是消声灭迹,而是在暗中生根发芽,宣布投靠百杀宫的门派居然多到令人瞠目结舌。一时间,百杀宫隐隐然从江湖第一的门派,有一统江湖的趋势。
一直是正道之首的天殒山谷与白柳山庄,各自的传人却被绘声绘色的说成抢夺禾府秘宝,血洗禾府的江湖败类。
那些与百杀宫对立的门派,虽各自接到了白柳山庄与天殒山谷联合发来的密函,但是因着那越传越玄乎的密宝,各自心怀鬼胎。单看名为关注泉冷星与百里夜在杭州天竺山一战,实际暗地集结人手,趁百里夜重创在外,一举攻入百杀宫,他们所派出的人手便可知。虽说集结在百杀宫之外也都是一流的高手,却实在及不上打着观战名义,行觊觎秘宝之实所派出的顶尖高手。
在百杀宫的纵容之下,对厉阳禾成玉等人的搜索一天比一天更为细致,大有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出来,把秘宝吐出来的架势。
禾成玉现在出门购买食物打听消息,也不得不遮掩起了容貌,做了些伪装。好在那些人并不知晓,他早早就带着叶弯弯独自离开了,这些天来,自己也一直异常小心,只要能熬到师父到来,便可松口气了。
走进暂居的巷子里头,离着住处尚有十数丈距离,禾成玉便闻到淡淡的油腥味。这附近别的住家都相距甚远,弯弯又不擅庖厨,这些油,只有是触动了机关之后……
思及此,禾成玉心下发急,跃上一旁房子的屋顶,几个纵跃跳在了一处可俯视暂居院子的地方。
一眼望去,正撞进一双寒潭般平静幽深的眸子中。
“师父!”禾成玉狂喜,身法展到极致,在空中划过一到虚影,落在了院子中。
天殒老人看着他,先前还有着一丝动容,不想在看到禾成玉之后,面容冷峻,目光寒如冰雪,轻轻吐出两个字:“跪下。”
禾成玉一怔,立刻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纸一样苍白,低首跪在了天殒老人面前,低声道:“徒儿有违师父教诲,请师父责罚。”
天殒老人语声轻缓,却并不带丝毫的人的感觉道:“背祖训。”
禾成玉一字字的朗声背着天殒的祖训,当背到“凡修天殒神功者,大成之前,必保持纯阳之身……”之时,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下,待背到“坚守道心,不为色迷,不为利趋,不为……”
“可以了。”天殒老人出声制止了他继续背下去。
“师父,徒儿……”禾成玉头低垂得几乎要碰到地上去。
“禾府一事,我已知晓来龙去脉。”天殒老人目光扫过木立的叶弯弯,“你纯阳道体已破,为师尚有补救之法,如今为何你道心这般不稳,修为竟比当日下山之时更低一层?天殒神功修的便是道心,道心若稳一日千里,道心不稳,一泻千里。你究竟为何所迷?”
叶弯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身体像是一瞬间到了冰天雪地之中。虽然天殒老人话是对着禾成玉说的,但是jīng神却紧锁住叶弯弯,寒冰般的气息,让她感到呼吸都开始困难了起来。每一口空气都在肺腔里面冰得生疼。她打起jīng神,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颤抖的微笑:“天殒前辈,不知道您老要如何处理迷了禾三少道心之人?”
天殒老人见她目光清澈,并不带多少恐慌,身体虽然在他的威压之下,浑身颤抖,背脊仍旧是挺得直直的,不由得心中又少了几分恶感,不过一看到跪在地上的得意弟子,想到他慢慢退步的修为,又冷硬起来:“你是要自尽,还是由我出手?”
禾成玉猛然抬头,几乎是惊声道:“师父,不可。”
叶弯弯倒是仍旧挂着微笑,摇头道:“两个我都不选,我选择活下去。”
天殒老人注视着她,缓缓道:“人世间,没有这么多选择。若是你今日有不在我之下的身手,自可说这句话。你为鱼ròu,我为刀俎,选择权利并不在你手中。”
禾成玉突然重重的磕了下头,额头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极其响亮的一声,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个带血的印子。他伏低着身体道:“师父,一切错在徒儿,请师父责罚,莫要迁怒无辜之人。”
“迁怒!无辜之人!”天殒老人慢慢取下背上样式古怪的长剑,轻抚着道,“这骨剑,便是历代天殒谷主的象征。禾成玉,你也有两个选择,一是胜过我,拿走我手中的骨剑,我自然会听你号令;二是自己动手杀了她。”
禾成玉又是身躯一震,语声微颤道:“师父,徒儿……无法选择。”
“那我替你选。”天殒老人冷笑一声。慢慢抽出骨剑,却见此剑通体雪白,闪着冰雪一般晶莹的光泽。
“师父,我选!”禾成玉突地站起身,低着头挡在叶弯弯面前,血从他的额头低落下来,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暗色的印记。
“出招吧。”天殒老人把剑鞘往身后一扔,剑鞘夹杂着庞大的气势,无声无息的没入了两丈外一块大石中。
叶弯弯目光落在禾成玉握在腰间剑柄上,渐渐开始泛白的手指,心下叹了口气,正待开口,眼睛还未来得及眨,禾成玉先前还在鞘中的剑,已经横在了他脖子上。
从她这里正对着天殒老人铁青的脸,看到他握剑的手与禾成玉一样,都用力得泛白。
“师父,这便是徒儿的选择。”禾成玉想起遇到张闻那日,祖父把他叫入房间之内,细说着尹天涯的种种好处,bī他娶尹天涯为平妻。想着他说起叶弯弯时闪躲悲恸的眼神,想起他同样对叶弯弯一闪而过的杀机。叶弯弯,她的命已经够苦了,为何这世间容下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是这般的艰难。她何其无辜,从头到尾,她一直是身不由己,被命运残忍的摆布着,更何况,她还是自己的……
禾成玉的心因想到此处传来一阵阵绞痛,这种无力无奈的悲愤已经折磨了他许多天,今日他握住剑柄,颈间的肌肤感受着宝剑冰冷的寒意,心中竟是意外的平静。若是如今他道心不稳的罪名也要让她来背,那样他与禽shòu何异?禽shòu不如之人,安能苟活于世间!如果一切的错,都是因他而起,那便由他结束。
禾成玉闭上眼睛,手一横。
“啊!”叶弯弯发出一声惊呼,便要抓住禾成玉的宝剑,想要阻止其自刎。
但是在她还没有触及剑身,锋利的七星龙渊剑只在禾成玉的脖子上划过浅浅一道痕迹,带出几丝鲜艳的血丝。
七星龙渊剑,不知道何时已经易手到了天殒老人手上,他浑身爆出qiáng烈的狂怒杀气:“你竟然用七星龙渊剑来自刎!你配吗?”
禾成玉睁开眼睛,昂首轻道:“七星龙渊乃是一把诚信高洁之剑,诚者,乃做人之本,人无信,不知其可。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竭遇写qíng,不饰其过,所以为信也。弟子虽犯下大错,然自问己身不亏君子之行,不违天道本心,何来不配?如是弟子尊师父所愿,杀了叶姑娘,推过于他人,则己心不正,人xing沦丧,这与畜生何异!即使他日神功又成,却失了天道人伦立身之本,这难道就是师父所说的天道?若真如此,这天道弟子不求也罢。”
天殒老人气势徒然增加,禾成玉只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寒意瞬间包围,冰冷狂肆的怒气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身体来,几乎让他产生在冰天雪地没入森冷的水中一般,冰冷的刺痛蔓延全身。突然他听得背后有牙关轻扣的颤动声,叶弯弯她并无内力,此时他都这般难受,她就可想而知了,到现在没有发出一丝难以忍受的声音,已是有着极其坚忍的心xing了。
禾成玉长吸一口冷到肺腔的空气,在天殒老人如同实质的jīng神威压之下,动了一下,所有内力在这一瞬之内,提升到极限。
叶弯弯觉得身体一松,那股庞大无比的威压,已从她身上消失。眼前的禾成玉,背对着她,背挺得笔直,两手不知何时已经捏成了拳头,汗珠从他的拳头上,一滴滴的滴落下来,在下面的青石板上,渐渐晕染开拳头大的一团湿痕。
禾成玉觉得自己的体力急速消耗着,虽然从话说完到现在,他只是动了下手指,但是体力的消耗,丝毫不下于同一位势均力敌高手的苦战。额头上的伤口,被汗水刺激得阵阵又麻又痛,汗水沿着他的面颊滑落,犹如无数条小虫,在脸上爬过,痒得钻心。四肢从发软逐渐麻木僵硬,最后成了刀割般的疼痛,目光也朦胧模糊起来。
他知道,他在赌,用自己的意志与坚韧,赌师父的一丝不忍心。
身陷望湖楼
叶弯弯即使不懂任何武功,这时也应该明白,是禾成玉帮她挡下了所有威压,为此,他不得不选择与自己师父正面jīng神jiāo锋。很明显,他尽了十二层力,但是却连天殒老人怕是连一半的力也未曾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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