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抬头,脸上的意思是你娘我的忍耐是有限度滴。
廷珑故作天真:“娘,你说尚宽是不是讨厌我呀?”
姚氏的目光在廷珑脸上流连半晌:“你再在我跟前转圈,我也怪厌恶你的。”
廷珑撅嘴:“人家是说真的,要不他怎么单给五姐姐阿福不给我啊?”
姚氏把她这话想了一圈,一会儿说廷瑗哭,一会儿问廷瑗许给谁家,一会儿又提起尚宽,哦,你在这等着我哪,我看你是想挨揍了,跟我打马虎眼,想着立时把眼睛立了起来。
廷珑见了有点儿害怕,不过她刚决定帮可怜的小姑娘两肋cha刀,就忍住了退缩,决定要拿出烈士的jīng神来勇往直前的争取一下,于是一脸纯真的回望过去。
姚氏开始头疼起来,发现一向乖巧伶俐的女儿一旦要多管闲事还真挺难缠的,在心里快速回忆了一下十五六岁女孩的心思,思忖着道:“你觉得你跟你大伯母两个谁更盼着廷瑗好?”
廷珑无语,当然没人比当娘的更盼着儿女好,既然她做出这样的选择,那就一定是因为她觉着这样对她的女儿更好,而别人没有资格来质疑当母亲的判断能力,除了母亲,谁又能为另一个人未来五十年的人生负责呢?
可是,可是廷瑗为尚宽哭泣,这就足够了吧:“也许大伯母不知道什么才是对廷瑗好呢。”
“那廷瑗自己知道吗?”
廷珑彻底哽住,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母亲击败了,是啊,廷瑗才十六岁,在可以自由选择的时代,也没有几对十六岁相恋的爱人最终走到了一起,廷瑗此时的判断靠的住吗?尚宽真的是无可替代的良人吗?即使是,他的家庭又是适合她的吗?这个问题解答起来太复杂,需要用一个人的一生做实验,不是她能站在gān岸上指点江山,然后等出了事再两手一摊推gān净了事的,所以,她也只能旁观,也许送上安慰。
良久,廷珑抱起阿福给五姐姐送了回去。
为使廷瑗的眼睛及时消肿,大太太使人煎了收敛的汤药半个时辰给她冷敷一次,等到冯家来人当日,一早过来亲手为廷瑗挑选衣裳,上妆,梳头时又细细嘱咐给她:“待会儿见了人,务必要行止稳重些,我使人去打听了,这家人家是个本分的,家里少爷生的十分英武,学问也不差,这样的好姻缘打着灯笼也难找,千万不要出什么差子。”
廷瑗听了也不点头也不摇头,镜中的脸像是失了生命般面无表qíng;廷碧垂目在一旁给大太太递缀发的钗、钿、头绳、相生花儿,偶尔一抬头,眼中有盈盈泪光闪过;廷琰托腮看着廷瑗这样盛装之下好看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时竟瞧的呆住了;廷珑本是来给廷瑗鼓励的,可不知怎么的,才一对上她的眼睛,就像坠进一口深井里,一时有些发冷。
大太太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好容易把廷瑗装扮了,脸上带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但见廷瑗上身穿件新做的妃色宽袖chūn衫,下头系着一条蟹壳青的百褶月华裙,她身量本就高些,这样一打扮,格外的长身蜂腰,体格苗条,相貌因随舅家,跟姊妹几个站在一块儿,轮廓越发分明,略一施粉黛,在腮上匀些胭脂,就显得高鼻深目,容色非常。大太太左看右看只觉十分满意,又帮她理了理裙,再三嘱咐了要打起jīng神来,稳重些,等人来请,过一刻钟再过去,才匆匆回去正房等着迎冯家来人。
倒也没等多久,巳时刚过,就有婆子跑来回报说冯府的车马已到了街口,大太太听了赶忙叫人去请姚氏出门迎客。姚氏虽觉着这般隆重实在有些大题小做,却不肯叫侄女儿的姻缘耽搁在自己身上,闻信立时起身跟大嫂两个一起接出,才到二门,就见崔大姑引着一位气派俨然的夫人跟个年幼的小姐进了来,两相里引见了,通了称呼,冯小姐按例行过礼,大太太便同姚氏将冯家夫人母女迎进正房。
一时分宾主落座,略寒暄片刻,冯夫人谈笑间将张家两位夫人从头到脚的掂量了一遍,就给崔大姑使了个眼色,崔大姑立时开始将话题带到冯小姐身上,直把她夸得天上难找,地上难寻,仿佛仙女下凡一般。姚氏看那女孩子身量还小,未脱稚气,一双不大的眼睛虽不算明眸善睐却总像是含着笑意,十分灵动,倒也有几分喜欢,细细的拿话问了她两句。冯夫人见了,脸上不自觉就透出喜意来,一时等姚氏问过了,忙自谦了两句,才道:“还没见府上小姐了,请出来见见吧。”
大太太就打发丫头道:“去请五姑娘来见见。”丫头答应一声自去小姐院中传报,廷瑗听见,起身坐到镜前端详了半晌,众人只当她紧张也不理会,不多时,却见廷瑗伸手打开妆盒,先取了几根金钗横七竖八的cha到头上,接着又将胭脂水粉尽数取出往脸上涂抹起来。
廷珑见她匀起来没完,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上前去看视,就见她一张脸已是红红白白的仿佛预备登台一般,不是白日见客的打扮了,廷瑗却还不算完,在手心里化了点儿口脂,洇在了唇上,顿时红的惨烈,廷珑忙笑道:“五姐姐打扮的够齐整的了,再收拾,就把我们衬得都跟烧火丫头似的了。”说着硬将妆盒盖子关了上,又从袖中抽出手帕来,轻轻按在廷瑗唇上,道:“姐姐抿抿,不然多出来的都吃进肚了。”廷瑗却猛回头,眼睛里放箭一般看着廷珑,直把廷珑吓得一哆嗦,松了手。
廷瑗随即起身迈步往外头走,廷碧却忽然站了起来:“我陪你去。”说着上前去挽了廷瑗的胳膊。
廷瑗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廷碧,廷珑也自心惊,直直看过去,却见她眼中放着奇异的光,激动中带着点儿孤注一掷。
廷瑗似是考虑良久,终于摇了摇头,抽出胳膊接着往外走,廷碧愣了一下,立刻从后头追了上去,再一次拉住廷瑗的手,这一回,廷瑗没有拒绝。
廷珑看着两人手牵着手越走越远,想起廷碧眼里闪烁着的奇异的光,不禁有些害冷。
大太太见廷瑗迟迟不来,因知道这冯家乃是南边平叛后,朝廷论功行赏才升到此处,任职不过半年,想来对本地了解有限,就将本地的风土人qíng,风俗习惯说给她听了打发时间。这冯夫人果然喜欢,将本地的著姓望族同大太太一一问过,得知张家与他们或多或少都连着亲,神色间就有些惊讶,崔大姑面上也颇有得色。
正说着,就听丫头隔帘传报道:“姑娘们来了。”大太太正奇怪哪来的“们”,就见丫头打了帘子,廷瑗跟廷碧手牵着手进了来。
冯夫人从张家两位姑娘进门就留神细看,只见这两位张家小姐,一个身量高些的,脸盘方正,高鼻深目,一对剑眉斜飞入鬓,英气非常,却打扮的俗艳不堪,金钗cha了满头,脸上开了染坊一般,若是凭空chuī来一股风,只怕就要簌簌的掉下粉末来,衬着妃色衣裳,让人不忍注目,神qíng间也颇不耐烦,从进门就鼓着腮撅着嘴,像是跟谁生气一般,冯夫人立时就吸了一口冷气,想着千万别是这个,婆家来相人都这样的,平日里不知得张狂到什么地步;再看另一个身量稍矮些的,见她穿一身淡紫的chūn衫,雪里青的纱裙,头上发髻整整齐齐,只斜錧着一支含珠金凤,眉目端正,不加点染,嘴角含笑,举止从容,让人不由就生出几分好感来。
大太太一见这两个丫头携手进来,嘴角就一直哆嗦,若不是有客在,桌上的供瓶只怕早砸到了她两个身上,此时却不得不按捺住,先盯着冯夫人神色,qiáng笑道:“瑗儿还不快给冯夫人请安。”
冯夫人听见也立刻集中jīng神看去,想要分辨出哪个是今日相看的人物,却见那个开染坊的率先过了来糙糙屈膝行了个礼,不等她伸手扶,自己已经起了来,冯夫人心跳的都慢了半拍,却还得做出混不在意的样儿,趁着离得近往她脸上一溜,见长的倒也不丑,不知怎么就打扮成了这个模样,正心疑,另一个也走到跟前,恭恭敬敬的一个万福,等她伸手去搀才借势起身,又从睫毛下往上淡淡露出一个微笑。
冯夫人心里顿时又多爱了她两分,拉着手细问了名字,年齿,又问了平日里在家做什么消遣,都读些什么书,见她对答谈吐也十分慡快大方,那心里的喜爱更胜一层。
大太太看到此时,脸色已是灰了,等冯夫人一松手,立刻道:“你们下去吧,别扰了我们吃茶。”说着又叫人去取丰年斋的点心和玫瑰露来,只道自家做的点心,一力劝冯夫人尝尝。
廷瑗从正房里出来,一张脸立刻垮下来,甩开了廷碧的手,廷碧也不恼,笑嘻嘻赶上去又将她手臂挽住,廷瑗甩了甩,见实在甩不开,便由着她了,只不做声,大步回去自己房里。
冯夫人等人都走了,才发现带来的表礼还不及送出,直怪自己方才只顾瞧人,竟忘了这一层。晌午,张府留饭,冯夫人想着叫姚氏多看看自家闺女,便没认真推却,直等用过饭又喝了茶才又带着崔大姑告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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