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正日子,姚氏一大早率队上山到何家的泻园接亲,迎亲的队伍回来时,锣鼓喧天,鞭pào齐鸣,廷珑在内宅都坐不住了,拉着廷瑗远远躲在一旁看热闹,廷瑗拗不过她,别别扭扭的跟了出来,却只往廷珑身后缩,等礼成,锣鼓鞭pào渐歇,廷珑拉着她要往回走时,却见她脸上一道泪痕,不由惊讶,廷瑗低头用帕子揩了,半晌道:“妍儿,也没什么不好的……我……”
廷珑是知道事qíng始末的,此时也不禁黯然,见廷瑗一边任xing,一边也顾念别人,不知是怪她好还是安慰她两句好,末了只道:“知道对不住人家,往后你这个做小姑子的少难为人家就是了。”
廷瑗垂了目,只不声不响的望着远处张灯结彩的院落,好半天,直到前边吃过酒,过来人请她两个去给来贺喜的诸位女眷行礼才转身离了。
廷珑跟着廷瑗给各位长辈见了礼,又有同姚氏贺廷珑喜的,又有问及大太太廷瑗亲事的,一时间热热闹闹,廷珑同廷瑗两个脸都要笑抽筋了,却忽然男客那边伺候的婆子来回大太太道:“以然少爷跌倒了,太太看让他上哪间屋里躺躺?”
大太太还不及说什么,玉清先吓了一跳,道:“怎么就跌了?伤着哪了?”
那婆子忙笑回道:“姑太太别急,以然少爷是喝多了,没留神绊在门槛上,手掌蹭破块皮,好像还没觉出疼来,光在哪裂着嘴傻笑呢,别提多高兴了。”
玉清听了这话顿时张口结舌,还是大太太道:“快扶廷理屋去躺躺吧。”又纳闷道:“那孩子还算有些量,外头这是喝成什么样了?”
那婆子拍着大腿笑道:“旁人倒没事,只表少爷今儿改了xing,平日多沉稳,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帮着新郎官挡酒不算,末了又挨桌敬了一圈,酒到杯gān来者不拒,边喝边傻乐,比新郎官都高兴,要不是堂少爷在一边扶着,都快站不住了,还喝呢。”说完想了想那场面,又笑了起来。
廷珑却在一旁听的嘴都闭不上了,心说,那家伙不会有酗酒的毛病吧?却又听那婆子道:“想是看了他哥哥娶亲,想着转了年自己也要娶媳妇儿,美的吧?”一时间,众人都笑了起来。
廷珑顿时臊红了脸,只觉人人都在看自己,忙垂了头,大太太见侄女面皮薄,忙笑着打发了那婆子出去安置以然,有放了廷瑗跟廷珑两个回去后头躲懒。
下晚,喜事办完,姚氏本拟这就回山上去,分了家,今年便不在山下过年了。谁知张载跟大太太一定不准,张载又道:“你们不要走,连二房我也叫廷瑞去请,到底祖宗供在这,初一还要上柱香。另外,我听说二弟的几间铺子年底盘账的时候,都没收上几两银子来,他正张罗着要盘出去,我叫他来,咱们也坐在一块儿商议商议,看看是还像原先一样,咱们替他管着;或者他执意要兑,我也不能看着张家老号的招牌落到旁人手里。”
张英听了这话便不好推脱,只是皱眉道:“二哥辞了众位老掌柜时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大哥,铺子既是分给二房了,他怎么处置咱们也不好cha手吧。”
张载叹气道:“就是卖,咱们买下也比祖业旁落qiáng些。”
张英一向知道大哥脾气,又知二哥不好摆布,未必遂大哥的心意,没听二哥的主意,说什么都是白说,便不肯再劝,只答应着留下过年。
廷珑对于留下过年无可无不可,倒是好奇妍儿做了新媳妇儿的样子,听了这个消息还是喜欢多些,谁知第二日正兴冲冲的要去堂屋摆小姑子的架子,廷瑗却三催四请的才肯起chuáng,起了chuáng又磨磨蹭蹭的穿戴,等到了正房,妍儿已经敬了公婆茶,廷瑧哥哥也都去了外头用饭,只留妍儿一身大红的立在大堂嫂身后伺候大伯母了。
大太太抬眼见了她两个,招呼一声,廷珑跟廷瑗便走上前去。廷珑同妍儿行了礼,脆生生的叫了句嫂子,妍儿还了个礼,旁边的丫头递了个荷包过来,廷珑也大大方方的接了,退到一边;跟着,廷瑗也过去糙糙行了个礼,嘴里含糊的叫了声嫂子,妍儿照旧按规矩还了个礼,给了改口钱。廷珑此时离得远,看妍儿盛装之下,一张脸却是无jīng打采不悲不喜的,心里就有些犯疑,想着这亲事个中虽有些不可言说之处,不过那些个弯弯绕都是长辈之间的事,妍儿同廷瑧哥哥两个能和和美美的,倒也是一对良配,不算委屈了妍儿,如今看妍儿这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新妇的该有的模样。廷珑这边转着眼珠看了又看,却见除了自己,旁人都似乎是一无所觉的模样,又觉得怕是自己多心了,末了又把念头转到了别处。
妍儿三朝回门再隔一日就是除夕,二房那边廷瑞亲自去请,说是初一再来,只张载张英两房一同吃了年夜饭,饭后,男丁便都去了外书房说话,只留众女眷围桌守岁。廷珑想起去年此时,一屋子姊妹唧唧喳喳,一群斗jī样儿,今年廷琦廷碧跟廷琰嫁了,二房的廷瑶跟廷玥也不过来,只剩下她跟廷瑗,竟觉得有些寂寞,自己也觉不可思议,摇着头轻笑。
不想,这人还真是不扛惦记,说曹cao曹cao就到,第二日,张杰来时,便带了新续的填房和廷瑶、廷玥姊妹两个过了来,二爷新续的那位太太果然姿色非常,桃花眼,尖下颌,身量苗条的一把水蛇腰只堪堪一握,走起路来,像是脚下不稳似的不住款摆,浑身上下扭得一波三折,只jīng神似乎不大好,脸色苍白;廷瑶几个月不见,也变了模样,腰身像是胖了,脸上的ròu却gān了下去,廷珑思量着也没准是冬天衣裳穿的多的关系,不然怎么只往腰上长ròu,又见她神色间总是有些惶惶然,受惊的小鸟似的,不管谁目光在她身上略略停留,都吓的简直要拍拍翅膀飞出屋,心里奇怪,不免多看了几眼;只廷玥仍旧是旧时模样,进门先拿眼睛把廷瑗跟廷珑的穿戴细细研究了一遍,然后就拉着自己的小袄,扯着衣襟非要给两人看,说是京里的新样子,又是她家店里才进料子,这边买都没出买去,如何如何……
廷珑听了半晌,见只廷玥说个不住,廷瑶一直不开口,怕冷落了她,就笑着寒暄道:“四姐姐昨儿守岁累着了吧,怎么脸色不太好?”
廷瑶见廷珑提到自己就吓了一跳似的,迅速把手搁在腹前,手指略带紧张的扭来扭去,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廷玥却笑嘻嘻道:“四姐姐定给胡瘸子了,开了chūn就成亲,你还不知道吧?”
一句话说完,众人都没了动静,满屋子的目光都投向廷瑶,廷瑶更是紧张起来,一双眼溜来溜去,更像受了惊的小鸟了。半晌,还是姚氏向二爷的新夫人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一向也没过你们那边去,廷瑶定了亲竟也不知道。”
那位新夫人听见问,仿佛也无甚可讲,只头不抬眼不睁的无jīng打采道:“就是才刚定下的事,我们二爷把铺子卖了一半给胡家,想着招了他做女婿,也算肥水不落外人田。”说完便再没了言语。
姚氏跟大嫂对视了一眼,却都有些吃惊。原来,张杰经管了一年铺子,中间折腾无数,到了年底一盘账,发现只前两个月盈余不错,后来便每况愈下,加之阖府里的主子,甚或半个主子的姨娘,缺个什么少个什么打发个丫头便能去柜上支,记账无数,最后算完帐,几间铺子加到一起只收了两千银子不到,还不如原先“寄人篱下”时手头宽绰。
二爷自是懊恼,一番总结之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做这些俗物的料,再看廷瑾,斗jī走狗的学问就渊博的很了,论做生意的本事,恐怕比他还不如,思来想去,还是地产最为耐久,只chūn秋两季收租子就好,虽出息少些,却也没蚀本的风险,便同新夫人商议要把铺子卖了,买些田产做个长久打算。谁知新夫人听了后,眼珠一转,力劝他莫要一时冲动杀了会下金蛋的母jī,又撺掇他将铺子jiāo胡瘸子管,每年给他两层的利,想来收益也比田庄qiáng些。
张杰听了贤妻的话,果然动心,却又不肯白白分财出去,想来想去,找了胡瘸子商议,直言自己不惯俗物缠身,要找个可信的人将这几间铺子一半的股兑出,算是托给他打理,每年只坐享红利。
胡瘸子早知他那盘生意做得一团乱,此时听了这话,眼睛不禁放亮,因这些铺子都是当日他出主意挑的,经营好了获利极厚,如此更不扭捏,也直言自己有意效劳,只不知本钱够不够。
两人正可谓qíng投意合,三言两语之下便把事qíng说定,刚要提笔落字据,二爷眼看一半的铺子眼看姓了胡,虽是收了银子,还是有些ròu疼,又生出别的心思,想着胡瘸子尚无妻室儿女,正可将闺女许给他一个,说定往后这铺子只可传给他的外孙,如此,胡瘸子成了他的女婿自然不能欺哄他,往后这些个金银又可尽数传给自家外孙,算是拐着弯跟张家还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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