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闻言就答应一声,又伸手在廷珑脸上捏了一把,道:“我回去睡了,妹妹晚上跟娘说说体己话吧。”说完就笑着跟婆婆告退,回去房中安置了。
何氏走了,姚氏又催着廷珑梳洗了,早早赶了她上chuáng,廷珑就拥着被,眼巴巴的等着母亲梳洗了,再搂自己睡一回。
终于姚氏洗漱罢,母女两个躺在chuáng上,廷珑枕着姚氏的胳膊,心里只觉安适宁静,忍不住又往母亲怀里拱了拱,姚氏见女儿小猫小狗似的窝在自己臂弯,无比乖顺,心里越发不舍,一边用手慢慢顺着她的头发,一边絮絮的跟她说些过门以后的要注意的大事小qíng规矩礼节。
廷珑听着母亲事无巨细jiāo代自己,满是不放心,安慰道:“娘,我都知道了,不会受委屈的。”
姚氏就叹气道:“娘倒不是怕你在婆家受委屈,凭咱们家的气象,玉清还不至于给你脸色看,只怕多多少少还要让着你些。”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叫婆婆让你三分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里不痛快,随便找些堵心的事出来为难你,你也不自在,所以,万万不要在她跟前放肆拿大,却也别过分装小心了,时时小心,有一时不够谨慎,倒显得狂妄,落下口实,不如该怎样就怎样,久了自然知道你的脾气,你不累,她也舒服。”
廷珑听了重重点了点头,姚氏又絮絮道:“嫁过去,屋里人好生训诫,一句私话不能轻出,你上有祖父,婆婆,遇事多问长辈,哪怕不用他们拿主意,也要让他们觉着受重视才行……还有,玉清若是让你管家,你不要轻易应下,她总要进京的,早一天晚一天管事有什么妨碍……当然,我不是让你盼着你婆婆走,跟婆婆过日子多少拘束些,不过,那是你相公的娘,以然是个孝顺厚道的孩子,你同他娘若有摩擦,到底要影响到你们两个的感qíng,所以,凡事能忍则忍,当人媳妇儿都是这么过来的;至于以然……那孩子错不了,不然娘也不会把你许配给他,不过,珑儿你记住,天下没有不用心的良缘,你想人家怎么待你,就要先对人家那样才行,明白吗?”
廷珑忙又答应一声,这回不等母亲再往下说,先忍不住将心里长久惦记的一件事问了出来:“娘,我知道爹回籍丁忧是怕卷入党争有不测之祸,此时回去不碍了吗?”
姚氏听了小闺女说这样的话,大吃一惊,定定看了廷珑半晌才笑道:“你这丫头,瞧着憨憨的,竟还替家里担着这样的心。”说完一笑,道:“自你哥哥入了内阁起居注馆便是没事了,这起居注侍讲品级虽不高,却是能接触皇上日常朝政批复决策之职,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既然圣上肯用你哥哥近身承命,便是认定咱们张家同你外祖一族可堪信任,这次急召你爹进京也是明证,也可见你爹爹及早抽身,以退为进这步棋是下对了。”说着将廷珑又往怀里揽了揽,道:“你爹三十年仕宦,靠着谨慎二字从未出过纰漏,娘的小闺女不用替你父兄担心,你只要自己好好的就行了。”
廷珑偎在姚氏怀里默默点了点头,多日悬心终于放下,就在姚氏温柔的抚弄中渐渐迷糊了过去。似乎只打了个盹,廷珑就听母亲轻唤自己醒来,晕晕乎乎的,就听丫头在外面忙忙碌碌的走动,又听见嫂子跟母亲说笑道:“这丫头心也太大了,难为她出阁前一晚还睡得这么香。”
廷珑似醒非醒中就笑了,道:“小人常戚戚,嫂子小心眼才睡不着的。”
何氏听了这话,更是大笑起来,道:“娘,你看她,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开始顶嘴。”
姚氏也是笑,一边使唤丫头去兑洗澡水,一边上前来轻拍廷珑催促她起身去沐浴盥洗。廷珑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已经让丫头驾着进了浴桶,地瓜搓泥似的洗涮了一顿,才出来穿上亵衣,何氏就拿着一根五彩丝线往廷珑脸上招呼起来,廷珑知道嫂子这是给她开脸,要绞去脸上汗毛,剪齐额发和鬓角,让人显得清秀,上了妆也好看,可汗毛被生生勒掉,还是疼的她大呼小叫。
何氏嘴里柔声哄着,手上却毫不留qíng,廷珑一边嗷呜叫着,一边从镜子里看着绞的光洁的脸庞,口中赌咒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绞第二回了。才开完脸,方家遣来给廷珑上头的全福妇人已经到了,何氏忙带着丫头帮廷珑把吉服穿上,等那妇人给廷珑梳了发髻,上了妆,外头迎亲的鞭pào已经噼里啪啦的震天价响成了一片,贺喜的女客和接亲队伍的女眷也都一齐进了来。
廷珑见呼啦啦涌进这么些人,知道以然已是到了,不由得就要向外张望,抬头却见母亲站在一旁用帕子按着鼻端,眼中有泪光闪烁,廷珑一时间就鼻酸起来,跪坐着上前去一把抱住母亲,一眨眼睛,眼睫上就挑了一对大泪珠子。
众人见了忙一拥而上,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劝解“女儿嫁去好人家,原该高兴……大喜的日子不许哭……看哭花了妆,耽搁了吉时不吉利……”廷珑抓着母亲,纷攘中在母亲耳边轻声道:“娘,女儿一定好好的,不让娘惦记……”姚氏听见,紧紧搂住廷珑,一会儿松开,又捧了廷珑的脸细细凝视半晌,终于绽出一个微笑,道:“娘的小闺女是随了谁了,真是越看越好看。”
廷珑惯会甜言蜜语,极其自然的就回道:“不是随娘还能有谁?”一屋子女眷却没见过母女两个这么王婆卖瓜的,都开怀大笑起来。姚氏就在笑声中给廷珑蒙上了盖头,催妆pào放了三遍,在外头等候多时的以然神采飞扬的大步走了进来,在接亲的全福夫人跟傧相的引导下完成迎亲的仪式。
末了,廷珑蒙着盖头由丫头扶着下了地,合不拢嘴的以然用一匹大红绸子一步步引着她上了花轿。
作者有话要说:咩……二更
101成亲
廷珑蒙着盖头只能看见眼前的方寸之地,落轿后,搭着米兰的手小心翼翼的下了轿,再次接过先前的那匹大红绸子,不辨方向的任由以然在前头引着,一步步迈向她未来的家,耳中只听得外面人声鼎沸,鞭pào震天,不知什么东西还一直细细碎碎的打在她身上。看不见的感觉让廷珑多少有些害怕,不由得紧紧握住绸子的一端,偏方家庄子进深,门槛众多,虽有米兰不时在耳边小声提醒,等到迈火盆的时候廷珑还是迟疑了,正踌躇着不敢下脚,忽然身边多了一个人把臂搀扶,耳边就听见廷玉熟悉的声音道:“妹妹放心,大步往前迈……”
廷珑知道廷玉在身边,心里顿时踏实了,在盖头下露出个微笑,提裙向前踏过铜盆。又走了两步,眼前就出现一双粉底皂靴,踢脚处绣着个不甚威武的虎头——正是自家前几日才送来给以然的——不才就是出自她手。
还没到礼堂,以然停在这gān什么?
廷珑正微微有些迷茫,就觉出廷玉刚才搀扶的那侧换了人接手,与此同时,耳边炸雷似的爆出一片嬉闹起哄声,连鞭pào锣鼓齐鸣都盖过了。廷珑微微脸红,有些责怪以然不遵常礼,让人取笑,可心里却浸了蜜似地甜丝丝的……又走了几步,迈过一重门槛,就听礼官大声唱和道:“新媳妇儿进门啦……”廷珑知道至此算是进了拜堂的宗祠。
接着,廷珑牵线木偶一般在这声声唱和的提示下重复起跪叩首,完成了由张家姑娘变成方家媳妇儿的仪式,礼成,廷珑吁了口气,想着终于能退场了,不成想,那dòng房里倒比才刚拜堂还喧闹,一群远近亲戚女眷唧唧喳喳的挤在里头等着新郎官掀盖头,看新娘子。以然才引着新娘子在chuáng沿坐帐,大太太就将一杆红绸缠的银戳子递到了以然手里。
以然从早上天还没亮就瞪着眼睛盼着这一刻了,接过称来走过去,按捺了按捺,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得太傻相,才慢慢用秤杆把大红流苏盖头揭起,挑到一半,就见廷珑粉面低垂,眉目温婉,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在那里。以然这两年见廷珑,总像水中望月一般,没有机会看个真切,短短的照面就像是偷来的,虽努力在心里记下她的模样,好在分别时咀嚼回味,她却隔些日子不见就换了个样子——也不是变了样,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只是瞧着越发窈窕,柔媚,再不是那个秀丽青涩娃娃脸的小姑娘了,可是,尽管有准备,掀起盖头来见了廷珑今日盛妆,还是意外于在他看不见的日子里他的廷珑已经出落的这样艳光照人了……
一旁观礼的各位夫人太太见新郎官呆呆的住了手,半挑着盖头只是憨笑,都窃笑起来,又有人打趣道:“然哥儿别光自己看,揭了盖头,也让婶子看看你媳妇儿呀。”
廷珑叫他当着众人盯着看了这么久,早就有些不好意思,此时让人叫破,脸上一瞬间就像胭脂晕开般透出桃花的颜色。以然见她臊着了,忙嘿嘿傻笑了两声,将半挑的盖头揭了,也挨着chuáng沿坐到了一边,一双眼睛却还忍不住频频往廷珑这边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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