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扬扬,很轻柔,很动听,而且渗出丝丝qíng意,一根根,无形地绕向她,将她牢牢地束起,缠入她的身,缠入她的心。她从未听过,甚至连这支曲子的来历她也不知道,但她却听懂了。如此绵长的许诺,又带着隐约的挑弄,他用琴在她身上下蛊,用琴,亦用qíng。
苏绵翼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那密密的视线投注在身上,已让她备感燥热,几乎坐立不住。面上大约是红透了,热得不行,连带着,手都有些泛红。
忽地,这暧昧不清的qíng调中,cha入了一句突兀的人声,“好一曲《凤求凰》啊!大哥!”。
琴声一顿,许乐湛抬头看去,正见着许简章抿着唇,语带讥诮地斜倚在亭柱上,神qíng似笑非笑。他不以为意,反而是噙着笑意回道:“啊,是简章啊!今儿得空来瞧瞧我这个大哥了么?”
许简章心中一紧,听出这话中的一分弦外之音,开口却道:“大哥这是哪儿的话!小弟我巴不得天天呆在大哥身边呢!”他回嘴,但却也是心里话,从小到大,他都喜欢跟在这个大哥身边。
“有你这份心便好。”许乐湛亦是带着回忆。
许简章还想开口再说几句,却有下人来禀:“大少爷,二少爷,木大人的官轿快到了。”
他本能地一皱眉,朝大哥与一旁一直低着头的苏绵翼瞧了眼,只能道:“这就去准备迎接。大哥,简章有事,先走一步。”中书令木清嘉可是朝中大员,能承他的光,来到许府,那可是平州寻常商家所不能企及的事,他得谨慎着办。
“你去忙吧。”许乐湛明锐的眼睛清澈如昔,映得许简章有一时的错觉,仿佛他们兄弟俩一直没有间隙。他犹豫地再度望了眼大哥,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走,许乐湛在心口暗叹一气,但未至深想,却听苏绵翼在旁问了句,“你刚刚弹的是《凤求凰》?”她从未听过什么曲子,只觉得这曲调好,名字也好。
许乐湛听此一问,面上微红,颇有些不自在,“是《凤求凰》,但却不是司马相如的词……他的太过放肆露骨……我不喜欢。”
“那你的是什么?”苏绵翼微觉奇怪,看他的脸色,似是有些尴尬呢!
“我的么……”许乐湛忽然朝她一笑,如水光潋滟般晕开一层涟漪,直漾进她的心湖去,“听好了。”他修长的手再度抚上琴弦,微偏了头,带着深长意味的眼眸十分认真专注地看向她,“凤兮凤兮暂折羽,伏待四时兮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婉淑女在身侧,室迩人亲医者想。何待天命兮求鸳盟,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寄我心诉衷肠。jiāoqíng通意心和谐,中夜相守知者谁?箫韶九成有凤台,高山流水亦永长。双翼俱起翻高飞,凤兮凤兮只待凰!”
一曲完了,苏绵翼已全然呆在那里。他,他这可是在向她示爱么?他……竟然,竟然……
“绵翼,我知你,你知我,你以命许我,我拿qíng还报。”他执起她的手,轻轻放在手心捂住,额间有片树叶飘落,但他微微一撇,并不在意,“我已经有了个构想,待我全部好了之后,你和我,我做药材生意,行走大江南北,你呢,便做大夫,与我一同遍治天下疾疫。你说,可好?”他看着她,明白地放出诱饵,他知道她的,自她那日说出自己的身世,他便知道她心底的那份愿望。不必说出来,他就能体会到。
苏绵翼咬着唇,心湖澎湃,他温柔中漾着浓浓qíng意的眼波正在等着她的答复。辗转整个胸臆间,她似乎真的已经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且在自己明明已如此动qíng动心的现在。“嗯。”她似是噙着泪地,伸出手,jiāo叠上他的手,牢牢握住。
许乐湛缓缓地笑了,明澈的眸子里亮出一抹璀璨的光芒,bī人的亮丽。他看着眼前因那些许泪光,因那些许微笑而显得明媚异常的心上人,心中怦动,忍不住靠向她,手渐渐收紧,在几乎快要揽过她时,谁知眼前的人儿,眼中忽然尽去动qíng的神采,扑闪出懊恼。
“呀!我忘了!你吃药的时辰到了!”她立时站起身,根本没注意到许乐湛讶异的眼神,径直便往俯园去煎药了。
身后是一脸哑然无言又略眯着眼不是挺慡的许乐湛,他抿着唇,听着头顶一侧的闷笑声,淡道:“下来吧!”
王随捂着肚子跳下树,一下便趴到石旧桌上大笑,“哎呀呀!我的好乐湛啊!什么时候我堂堂许府的大少爷,聪慧无比的大少爷也有gān瞪眼的时刻!哈哈哈哈,那个小姑娘的确有一套!哈哈哈……”
许乐湛看着他,直到他勉qiáng笑够了抬起脸时,才施施然地道:“你在树上喂了那么久的虫子,给你看点笑话也不算亏待了你。”
一提这个,王随立即指着他道:“你也太见色忘友了吧?我落了片树叶给你,你还居然把我晾在树上,天知道,那树上可多的是虫子!”他挠挠脸,都有个包了。
许乐湛瞄他一眼,并不在意,只是略正了正面色才道:“那边都安排妥了?”
王随一见说正事,便也跟着认真起来,“嗯。”他点头,但仍有些怀疑地对着他道:“你……真的打算放过他了?”
许乐湛浅笑,“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从小便认了他的。”
王随抿抿唇,不想太多介入他的家务事。转了转眼珠子,他想起一事,而且是挺重要的一件事。“对了,乐湛,你托我查的夷州苏姓人氏,我已经有眉目了。”
“查到了?”许乐湛立时调起十二分的兴趣。
王随“呵呵”一笑,“你这个岳丈可是大来头哦!听过huáng州苏凌么?”
苏凌?!这可何止是听过那么简单哪!许乐湛眉轻轻一挑,“你真的确定么?”
“嗯。”王随点头,“姓苏,有些学问,又赶上那场江平县的温疫的,并且查证有一名七岁半女儿的,似乎是可以确定了。对了,你问过她她爹叫什么了么?”
许乐湛皱着眉细细回想了想,才猛一恍然,“是了,怪道中秋那晚听她念叨的那句诗如此熟悉,原来竟是当代名士‘苏凌’的诗句。应该没错了。”他肯定地一点头。
王随笑看他一眼,游手好闲地轻轻一勾琴弦,发出轻脆地一响,他眼神深深,“如果是呢,有一对夫妻想拜会一下苏凌的遗孤,不知你怎么看?”
许乐湛清澈的眼眸微眯,问得机警,“我希望绵翼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波澜。”苏凌太过出名,且是死后才出的名,她这个唯一的遗女恐怕会沾上太多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要算起来,她还有一个当朝中书令的师兄在。
“呵呵呵,放心!”王随拍拍他的肩,“知道你把她看得忒重,不会让她沾这种世俗名利的麻烦,只不过有几件遗物得亲手jiāo给她。”
许乐湛略有些好奇,“那夫妻来头很大?”
王随再笑,“总之比那位在你府里作客的大相爷是要大多了。”
许乐湛微抽口冷气,看着王随怔了半晌才道:“你也太大胆了!我虽听奶奶稍稍说过些缘由,但她太复杂,‘三季司幽’如此简单,可不要惹上太多麻烦才是。”
“我自有分寸。”王随略略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一丝感佩,“她的故事太动人,让人忍不下这个心,你别说我!我可是征得大伙同意的!”
许乐湛听了这话有些出神,“一个在位时间如此之短,却又如此政绩的人会那么动人?”
“唉!那是你没参与进来的一段啦!反正现在事qíng已经落幕,提它gān什么!还是想想那个木清嘉吧!‘季幽商行’想争取以后十年的官盐,不知道你能不能出些力?老让人家出面会让人起疑的。”
许乐湛微微有些深邃地朝王随看了眼,才缓缓道:“你不是想让绵翼出面吧?”
“gān嘛要她?”王随笑得很无辜,接着他俯低身子朝许乐湛坏坏地挤了挤眼,“你也是十五岁就成名的人物啊!那木中书也是采了你的主意在治理湘州的灾荒时立下大功哪!”
摆明了就是威胁!许乐湛低叹口气,算是应承,“什么时候与人见面?”
王随神色一正,“明日午时,汇风楼西间。”
一大早,苏绵翼便被许乐湛拖着逛到了‘汇风楼’。她看看眼前桌上的几盘小吃,卤汁凉粉、chūn饼、虾饺,又看看对桌正吃得不亦乐乎的许乐湛,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你……你不是想逃过喝药吧?”
“扑”许乐湛差点呛到,好不容易qiáng压下口中的汤,他才抬起头朝一脸认真的苏绵翼看去,“绵翼,你怎么会那么想?”他其实是想带她出府来玩玩,整天守在药罐子旁边,他都替她看着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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