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和七师兄打闹着,在一转弯处三个人全部消失不见了……
娘一死,我就被老爹送到了千里迢迢之外的师父门下为徒,爹要的,不过是个眼不见心为净,或许,还打了些有备无患的别个主意。
第一眼看到高高坐在大厅另外一头的师父,就忍不住害怕。连他相貌还没有看清已经被他浸yín武学的杀气吓破了胆。
同时,师父身侧靠得他很近的六名少年也显得同样高不可攀。
我在官路亨通的老爹庇护下,在宠溺温柔的啊娘爱护里,只有别人拍我马屁,虽然不至于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但何时怕过什么人?
所以,既害怕,又逆反这种懦弱的恐惧。害怕、恐惧下的不服气,身边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像是敌人。
老爹把我领过来之后,转身就走了,仿佛所有我在的地方他不肯多一刻的停留。
“爹……”我拉着他的衣裳放声大哭。小孩子想要改变大人的决定时,总是大哭大闹的。
爹看了我一眼,留下袍子,人却毫不受阻地离开。
被抛弃的我,抱着被抛弃的袍子,坐在大庭广众的大厅中央,哭得肆无忌惮。
师父怕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任xing的小孩子吧。
孩子的哭声,尤其是发脾气的哭声,是很恐怖的声响,那从单薄胸膛里发出的尖锐的哭喊,可以列入十大酷刑。
能够遏制这种哭声的法子,除了找来孩子的父母安抚,就是:眼不见为净。
劝止无效之后,我被“请”到了一个很僻静的房间。
即使是师父、师兄又能怎样?我讨厌这些人。
一边在陌生的房间里偷偷哭泣,一边在肚皮里恶声咒怨。
“咕噜……”
人是铁饭是钢,像这种一整天不吃饭,一整天胡思乱想,大半天哭哭啼啼的qíng况,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我饿了。
娘不要我了,便再没有人因为我不肯吃饭而特意下厨做些清淡美味的神奇食物再到我chuáng边问寒问暖了……
怀着一股子怒气,即使知道不会有人听到,仍然哭得更大声……
“肚子饿了?”有人推门进来。
嘲笑我?
我认得他,是六个少年中站得离那个邪恶的老头很近的一个。
坏人。
都是坏人。
在他转身关门的时候,我已经扑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饿肚子的人脾气总更是坏些……
“哎呀,真是……”
他回身无奈地笑,右手上有个纸包高高举起,左手摸了摸一直埋头打他的我的头。
我抽了抽鼻子。
饥饿的鼻子对食物的味道,分外敏感。
“怎么不打了?累了么?”
你才累了呢!
他说什么都仅仅惹来我的不服气。
惦起脚尖去抢那个味道诱人的大纸包。
跳,我跳,我跳跳跳……
……够不到……
恶魔。
我气急败坏,又万分委屈,躲到墙角开始继续哭。
“又不是不给你吃,只是,既然要吃饭就该安安静静坐在桌子旁边来吃。”
温暖的微笑把我从墙角牵到卓边,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一杯热茶和几只包子……
热乎乎的包子,又白又胖的包子。
才七、八岁的小孩子,哪里抵制得住这种诱惑?
下一刻,我已经一边啃包子,一边在含糊不清的说话:“我娘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说什么?”他在我对面喝茶。
“吃饭就该安安静静坐在桌子旁边来吃。”
“哦。”
两个包子下肚,已经吃饱了。
我打个嗝儿,灌下半杯茶水,然后扑到他怀里,一半亲热一半捉弄地喊:“娘――”
有个娘在山谷里,这山谷也变得很好玩。
我不再哭泣,只是天天跟在二师兄身后淘气。虽然我认为自己是史无前例的乖,但他总说我淘气。
淘气就淘气吧,娘也是经常这么骂我,我听在耳朵里只会说不出的受用。
“娘,今天教我什么?”
“不要叫我娘。”沉稳又温柔的少年满脸青筋。
我甜蜜蜜的笑,对他撒娇:“不要生气吗,生气使人老,人老了就不好看了。”
“你今天的功课由小四来教,在你改变称呼之前,不许来见我。”他挣开我,展开轻功飞走了。
“小四……”我看着从大树后走出来的少年,他正笑得前仰后合。
完成了一直都笑得很不成形状的四师兄jiāo待的任务,我去二师兄的房子里找他。
不过是叫声娘,对着这么有礼貌的我发这么大脾气,他不会愧疚么?还说再不见我……他一定是话刚出口就已经在后悔了,一定舍不得欺负这么可爱的我……我来给他个主动改正的机会吧……
在二师兄的住处找不到他。
往他常去的地方,仍然不见。
第二天,来教我功夫的也仍然是四师兄。
“二师兄要躲你,就绝对不会给你找到。”四师兄今天和昨天是一样开心,笑得跟什么似的。
“为什么要躲我。”我瞪眼。
“先说说你为什么会叫二师兄‘娘’?”他说到这个‘娘’字,自顾自又捧腹大笑了半天。
“他像。”
“哪里像?”
“哪里都像。”我斩钉截铁。
“可他是男的呀。”
“男的怎么了?”
“怎么会像你娘,要像也该叫‘爹’吧?”
“才不像我爹!”我爹哪有这么温柔。
“算了……”四师兄大呼吃不消,“理由我就不问了……”
什么不问了?你不是已经问过了,而且我也回答了。
“……只是,如果你想再见到他就不要再叫他‘娘’了,这已经成为整个山谷的话题了,他脸皮薄,可受不了全山谷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窃窃私语。”
然后。
我一个人对着山里的树,想像着面前的树是二师兄的脸,练了很久,才能适应不叫他娘,而是那个平凡普通很是没趣的“二师兄”。
这期间,花了八天。
八天里,我每天都去找他,但一次也没有找见。
即使明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么,但找到地方的时候他必定先我一步离开了。埋伏伏击也完全无用。
我第一次认识到二师兄的固执。
他可以一直躲着我不见我,即使知道我每天找他有多么辛苦,即使知道,我有多么想见他……或者,正是知道我想见他,所以才躲我……
我甚至试过在委屈的时候跑到他屋子里放声大哭……
不出现的那个也仍然的是个不出现。
“二师兄,”我改了称呼在山谷里大声喊。
他赢了。
看着从树上跳下来的身影,我泪流满面……
然后,我变得很乖,那不是我自以为是的乖,而是师兄满意的乖。
然后,也就长大了,对于称呼不再像小时候斤斤计较。
然后,在二师兄出门的时候,父亲上得山来。
然后,我就被父亲领下山嫁给了皇上。
然后,二师兄又到宫里来救我……
他说,“罄汝,跟我走。”
然后……
我开心得几乎要晕倒。
牵着他的手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因为,后来被追上来的大内侍卫打得内伤,武功几乎全废时,仍然像着魔一样开心不已……
师兄肯来接我,我……已经是一个比对师兄有救命之恩的师父还要重要的存在了呢……
直到二师兄在把李霈渺推下皇位出现在宫里为止,我都这么沾沾自喜的以为着。
琉璃破灭的时候据说会有水产生,而凤凰死的时候投入火焰即可重生。
光,影,明,灭。
总有个因果。
然而,梦碎了,不过是挂在头发上的露水,当清晨醒来会感觉恍惚,而已。
于我,我宁愿相信李霈渺是我涅磐的火焰,二师兄不过是昨夜梦碎了记不真切的泪水。
失去的就是失去的,即使再回来,也不是原来的那个。
我的xing子里有着从父系得来的残忍。血缘,可不是来自虚构。
师兄已经被固执的尘封在记忆里,仅止于,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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