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不禁站住,往院墙那边看去。在明亮的月光下,只见墙头上的砖无缘无故竟缺失了几块。想是七宝不放心,趴着墙头在看,这是不小心摔了。
当下,三姑娘下意识地问道:“没摔着吧?”
“没。”七宝本能地答着。只刚一出声,便忙闭了嘴。
三姑娘偷偷一笑。她突然意识到,这回竟又是她先开口的,心下不禁一阵着恼,便跺跺脚,扭头要回屋。
她的目光扫过窗台,如水的月光将窗台洗得白白的,竟似不落一丝灰尘的模样。在那窗台上,一枝桃花正开得格外地艳丽动人。
三姑娘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拿起梳子,手指抚过上面描画着的桃花。一时间,她竟有些记不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跟七宝吵架的了。
七宝的脾气她知道,只是,她的话也已经撂在大叔公那里了……难道,她跟他真要无缘的?
她叹了一口气,带着梳子回到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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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耥子:一种农具,具体什么用途尚未研究透彻,有人说是打谷用的。
七 又一次相亲
次日一早,七宝依旧担着水桶去河边挑水。回到家门口时,意外地看到门前台阶上放着一只竹篮。
他疑惑地看看四周,却只见四下里无人,便弯腰掀开篮子上盖着的蓝花布。
蓝花布下,是一只他十分熟悉的瓦罐。瓦罐上还放着一碗馒头和两个咸鸭蛋。
他直起腰,看看三姑娘家紧闭的大门,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便将篮子提进了屋。
隔着门fèng,三姑娘见七宝收了篮子,便悄悄呼了一口气,冲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儿,转身进了蚕房。
原说再不理他的,只自己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且一想到她若不给他做饭,他便会去英子家,她的心里就更不舒服了。于是,她便拿定主意,事qíng照样替他做,只打死也不再跟他说话,除非他先跟她说话。
七宝吃完饭,看着篮子也犯起愁来。
这篮子该怎么还三姑娘呢?
她替他做了饭,只不说一声谢就把篮子放在她家门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可若要让他再上她家门……想着他是被三姑娘打出门的,七宝心里头就不舒服。
他必不会先伏这个软的!
可是,这篮子该怎么办呢?七宝看着院墙挠起头来。
靠近房屋这边的墙头掉了几块砖,这是昨儿晚上不小心被他扒掉的。
昨儿听着众人都散了老久,三姑娘却仍然呆在蚕房里。七宝不放心,忍了半天终于没有忍住,悄悄地爬到墙头上去看动静。结果这时候正好三姑娘出来,他一个措手不及,脚下一滑,便连人带砖头掉了下去。
望着那个缺口,七宝眼前忽然一亮。他找来一段麻绳,将一头栓在篮子上,又悄悄地端了一张杌子放在墙下,偷偷爬上去,探头看着那边的院子。
院子里,三姑娘正在井台边低头洗着衣服。
七宝忙又缩回头,只将篮子放到院墙的那边,用绳子慢慢地悬下去。
三姑娘听见动静,一扭头,却只见那篮子从墙头悬进院子来。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待要扬声相问,却又及时地住了口。她咬咬嘴唇,背转身,只当没有注意到那动静。
七宝突然发现,那绳子竟不够长,篮子到不了地。正在他犹豫该怎么办时,却只听三姑娘家门外传来人声。
“三姐姐,我家来了。”
听声音,竟是四姑娘。
三姑娘忙放下手里的衣裳,迎出去。
“三姨。”
只见四姑娘的儿子站在马车上奶声奶气地叫着她,并且冲她伸着小手。
“哎。”
三姑娘笑嘻嘻地应着,伸手接过孩子,又在他脸上响响地亲了一口,一面转头对四姑娘笑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先说一声。”
四姑娘并没有打发走马车,而是让他们在门外等着。她回身望着三姑娘笑道:“我准备去二姐姐那里给她催生,顺道来押着你一道去的。”
三姑娘奇道:“gān嘛押着我去?这眼见着蚕子就要上山了,现下我可走不开。我原已打算好,只等蚕子收了就去的。”
“这蚕子抬头了?”四姑娘随着三姑娘进了院子,一边问。
“还没,也快了。”
“既如此,那离上山少说还有一天呢。我只要你今儿下午半天时间,这里只让荷花帮你看着也一样。只这件事倒是非你不可的,故而我非要押着你去的。”
“到底什么事儿?”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儿?!”
三姑娘一听,脸儿蓦然一红。
墙那边的七宝也立马明白,只怕又是为三姑娘的婚事来的。
三姑娘扭头瞥了一眼悬在半空的篮子,见那篮子竟自抖动了一下,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gān嘛这么着急的?”
她将姨侄放到地上,任由他捉猫玩儿,只拉着四姑娘来到廊下。
四姑娘笑道:“我这是赶着早不如赶着巧。一来,咱姐妹搭伴给二姐姐催生去;二来呢,也顺道把那人相看了。说实话,我只见过那人一面,也没觉得他的条件有多好。要依着我的意思,还只觉着他配不上三姐姐的。不过,就像二姐姐说的,好歹也是个机会。咱们只当是路过,顺便看一眼的。”
三姑娘将四姑娘让进背对着院墙的椅子里,笑道:“也只有你会这么冒失,好歹你也说说人家的qíng况呀。”
四姑娘笑道:“我这不正打算说嘛。他是你姨侄三姑夫家的亲戚,叫刘铁柱,跟三姐姐同年,在家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哥哥都成家了,他老子娘走得早,他们兄弟也早就分了家的。这铁柱虽然不太爱说话,人长的倒是不错,且是个老实本分人。我想着,他家虽家境不如我们家,这人品倒还是不错的,好歹三姐姐且相看着,中不中意的再说罢。”
三姑娘又瞥了一眼那篮子,笑道:“这不爱说话的也有不爱说话的好,总比那些只知道油嘴滑舌讨人厌的qiáng。你说他们兄弟多,那他或许还是肯上门来的呢。”
四姑娘抚掌笑道:“也正是这一点让我动心的呢。虽说阿爹不再非要让你招个上门女婿,只我知道,若是可以,你倒是宁愿要个愿意上门的。故而我也打听了,人家竟是愿意的。”
她的话音刚落,却只听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待回头看时,却只见院角掉着一只摔坏了的篮子,篮子里隐约可见一只打烂了的瓦罐。
“哎哟妈呀,”四姑娘不禁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三姑娘笑道:“没事,怕是猫把篮子碰翻了。你且等等,我收拾收拾就跟你一起去。”
四姑娘原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口舌才能劝得动三姑娘的,现今见她如此慡快地点了头,心下更是一团高兴,立马就忘记了那只篮子。
她转头叫着儿子,却只见她儿子正将家里的那只大肥猫牢牢地抱在怀中。大肥猫任由着那孩子揪着它的耳朵,只惬意地甩着尾巴眯着眼。
天近晌晚时,三姑娘坐着四姑娘的马车回来了。
她在村头下了车,又亲了亲姨侄的小脸蛋,便冲四姑娘挥挥手,转身向家走去。没走几步,正遇到凤英妈。
凤英妈笑道:“才刚听荷花说,你家蚕子开始上山了呢。要说还是你三姑娘能gān,我们都不敢养这夏蚕的,现今见你养了,倒也不像他们传说的那么难伺候。明年我也养,只到时候你可得帮着我些。”
“那是自然。”
三姑娘应着。猛听闻这个消息,她的心头顿时一片惊喜,也顾不得再跟凤英妈多说些什么,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去。
刚到得院门口,便听院子里一片唧唧喳喳的声音。原来,所有帮手的姑娘婶子们都来了。众人一见三姑娘,立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向她说着蚕子上山的事儿。
三姑娘胡乱地应着,一边排开众人,小心地撩开蚕房的门向里看了看。
只见一片幽暗中,蚕子们那白白的小身体都静静地爬伏到了糙山上,有些早熟的更是已经结成了白花花的茧子。
眼见着丰收在望,众人都喜得眉开眼笑。就这样,一直说笑到月上槐树梢,才纷纷散去。
等人走了,三姑娘只胡乱地扒了几口早晨的剩饭,便又钻进蚕房。
看着那些静静吐丝的蚕子们,她心满意足地笑开了。好歹这一季的心血没有白费。此刻,她只想拉住什么人,让他也分享她的快乐……
七宝的脸突然在三姑娘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眨眨眼,目光正好扫过那只已经半空的石灰篓子上。
他说再不理她的,却为了她的蚕子在这大热天里跑成那样……竟还固执着,不肯跟她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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