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看看忘机,又看看伊不二,他们两个都不说话,倒让她有点不安,究竟是对还是错?于是粥粥只好看看蒋懋,见他倒是一脸你说下去啊的兴致,便想应该还是对的吧,不管了,自己的水平连包广宁最近都说好,没道理他们就说不好的,除非是他们自己水平不行,听不出她粥粥话中的深刻奥妙所在。
粥粥喝口水,微咳一声,道:“这个二嘛,皇上既然铁了心要置刘将军于死地,看来刘将军只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投敌,这个……他不会因此毁了一世英名的吧?否则以后起码还有青史留名的机会,后人还会为他申冤,要投敌的话,那就遗臭万年了,不过这是他的选择;二是自杀,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管,但是以后史书上留下的一笔就太窝囊;三是等着皇上来杀他。他不得不等着,因为他事先没dòng察皇上的意图,叫皇上占了先机,布置好口袋围住他,单等着他来投,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是不是要死,而只是怎么死,什么时候死而已。”
虽然粥粥一口一个“死”,话很不中听,但是忘机不得不承认,就是那么个理儿,点头道:“对,你继续说下去。”
反而是钱修齐奇道:“粥粥,皇上有没有看在过世的刘贵妃的份上,放过刘将军的可能?”
粥粥知道钱修齐初入官场,问出来的东西没水平得很,虽然现在是六品的顶戴特赐上书房行走,按说天天都是接触最核心机密的机会,但是反而比考前还意识到蒋懋和粥粥的目光要比他老到得多,是以反而不像原来那样看粥粥的思想有点不正道,有什么事总是拿来与粥粥或蒋懋参祥,最近找粥粥的机会越发的多,害得蒋懋不得不一获知钱修齐在店的消息,就随时丢下手头活计匆匆赶来现场监视。这钱修齐本来就对粥粥有意思,要现在再看出粥粥无穷的好来,他蒋懋不就麻烦大了吗?所以钱修齐问着粥粥刘贵妃的事qíng,蒋懋猛想着如何一了百了,给蒋懋找个诱惑挡不住的好人家小姐娶了。粥粥看蒋懋心不在焉,还以为他觉得钱修齐的问题太小意思,不屑一顾,是以也不理蒋懋,自己道:“从来皇帝爱江山都是胜过美人的,所以出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才会传为佳话。不可能放过刘将军。”
随即粥粥又说下去:“我刚才说到怎么死与什么时间死的问题,就忘机散人特意跑京城来看,忘机散人一定是在心里认定皇上想通过北方的天寒地冻来借刀杀人,杀掉刘将军的。这是种办法,可以导致士兵哗变,也可以因士兵抵不住饥寒向南找食而以军纪处理带队的刘将军,但是这些我认为都不是今上会gān出来的,这么做会使他背上计杀功臣的骂名,也会因此激起西南大军的愤慨,特别是后者,大军的虎符还在刘仁清手中握着呢,万一刘仁素死得很冤,难说会引起西南兵变。所以我认为对于这么老辣的皇上来说,这种手段他想过,但是不会做,他需要的是万无一失的办法,既杀了刘仁素,又要看不见血在他的刀刃上。所以我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而这个冬天只会是铺垫,不会真正就饿死了刘将军,忘机散人大可不必担心士兵会饿死,即使不在京城斡旋立即回家也不碍事。”
忘机听着豁然开朗,或许是自己太过担心,关心则乱,所以考虑自己的一面多了点,反而没从天下这一通盘这么深入地想过。如今经粥粥这么一点拨,他也觉得有理,要这么卑劣地杀刘将军的话,早在宫里埋伏几个刀斧手抓住刘仁素砍了就是,何必如此迂回?还不是顾忌着西南大军?所以才会把他们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慢慢消磨斗志,最后逮着个错了降罪了事。看眼前西北糙原民族迅速崛起,刘将军怎么应付都得讲究,皇上想要在战场上抓人小辫子,完全可以指鹿为马,说某此主动出击为贸然出击,未获圣允,而不出击又是贻误战机云云,即使连兵法的使用上都可以找出叛逆的影子来,难道皇上会把目光盯在这个上?忘机此时已经相信粥粥的眼光,很实心地问道:“那么粥粥姑娘你看皇上的意思应该是想在战争中抓把柄了?这个可就太方便了,诱敌深入就可以打成不战而退的罪名呢。”
粥粥闻言怔了怔,随即道:“这个办法也不高明呢,只可以骗过寻常百姓,反正百姓都是皇上说什么他们信什么的,最多只会照着戏文里看到过的推测推测。但是内行的人一看就看出问题,前面就有南宋赵构十二道金牌把岳爷爷骗回来以莫须有罪名杀于风波亭的事儿摆着呢,今上要真那么做,那反倒是成全了刘将军的好名声,给皇上自己摸黑了。”
连钱修齐都是道:“是啊,皇上时时说到青史留名,流芳百世等话,可见是最重身后名声的。”
粥粥道:“这是由不得他不注重啊,谁叫史家就是认着皇帝记录历史呢?你翻翻历史就知道的,他要稍有行差踏错,史官一一记录在案,他想抹煞都不行,何况是对本朝赫赫有名的刘将军的处置,要是想抹煞刘将军,就得先抹煞西南大捷,这个可是皇上的拿来装点门面的重大事qíng,怎么舍得呢?”
众人都是点头,惟独蒋懋轻道:“粥粥,你别扯得太开,就事论事。”
粥粥立刻心领神会,是,前面对今上评论太多,要是传出去,颇有大逆不道之嫌,别的不说,这个客栈可就得给抄了,还是小心为上,以防万一吧。便笑道:“对啊,这么扯开可要讲到什么时候去呢?修齐你不许再cha嘴,听我说完再说。而且我说的大多是大逆不道的东西,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你这实诚在皇上面前一不小心露出来就糟了。”
修齐才想说不会不会,但是一想到粥粥指名道姓叫他不要cha嘴,心里讪讪的,便不开口。忘机急着要知道粥粥嘴里的皇上杀刘将军的手段是什么,忙道:“是,是,我们不cha嘴,粥粥姑娘接着说。”
粥粥听着心里得意,接着道:“借刀杀人尤其需要时机,而这个时机就是明年开chūn。山河化冻的时候,应该就是糙原民族南下的时候了,这就是我要说的之三。刀,应是对刘仁素怀着仇恨,屈rǔ地怒辞京城的特穆尔。特穆尔因其南下的主张而统一松散的糙原部落,所以他也是骑虎难下,非南下不可,非获得好处才可以回去,否则这种统一便会瓦解,他只有在南下的战争中才可以巩固他的一统,他非打不可,而且非明年开chūn携股锐气开战不可。”
“而面对气势汹汹的入侵者,如果首当其冲者没有相同的气势,势必无法抵挡第一波的冲击,一战而溃。而这正是皇上要的结果。这么一来,刘将军百胜将军的荣誉将被打破,被踩在入侵者肆nüè的马蹄下。而所有被入侵者踩过的土地和百姓都会把诅咒自动加到败军之帅刘仁素的头上,都不要皇上出手。而此时刘仁清纵是心中有千般怀疑,也是难敌群qíng汹汹,最后不得不站出来表示自己的立场。我知道西南大军很多将领都是倾服于刘仁素的英勇之下的,面对这一结局,他们除了惋惜,就是失去心中对刘仁素原有的爱戴,更不用说刘仁素之死会激起他们的反心了。而要取得这一一击而溃的结果很简单,皇上只要饿上将士们一个冬天就行。我说的不是要饿死他们,只要每次总是迟上几天送到军粮,小小地饿他们几顿,在他们要饿死人前把粮送上。如此这般,这么一个漫长的冬天折腾下来,士兵们别说是饿得身体不济,便是连军心都会凝聚不起来了。到时,以羸弱之兵,怎么可能抵御一鼓作气的入侵者?而且刘将军这个闷亏吃进,还有冤没处说,谁都会给他一句气候使然,你一为将者怎可妄顾天时地利人和,不预作准备呢?不过这是我能想到的最yīn险的一招,或许皇上不会用,但是不得不防。”
忘机听罢,良久不语,好久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起身离座,恭恭敬敬冲粥粥深深施礼,严肃地道:“粥粥姑娘说得有理,这是最不落下口实,又最容易达到目的的办法,要不是粥粥姑娘提醒,咱们到时怎么死都还不知道。但是我们死了事小,我们身后还有万千无辜百姓将被卷入战争,即使是刘将军现在手下的八千将士,他们也是有血有ròu,家乡有多少父母兄弟盼着他们回去啊。不过既然有了粥粥姑娘提醒,我心里有谱了,既然饥饿可以动摇军心,但是也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有话叫哀兵必胜,我回去知道怎么做了。”
第五十三章
等忘机散人离屋去客房住下,钱修齐想着天色晚了要早点回去,也准备起身,不想被蒋懋叫住,轻声对他道:“今天说的话你最好全忘记,更不能在皇上面前露一点点口风,否则失去前途还是小事,保不准连命都完。”
钱修齐一听站住,道:“未必人人都猜得到皇上的意思的,看见刘将军他们艰难,可能会有大臣上书。”
蒋懋微笑道:“刘将军人缘不好,朝中除非是他自己举荐的人,其他人大多与他有或多或少的矛盾,只是脸上不露出来而已,包括你的业师郑中溪。而他们猜不到粥粥的程度,但起码还是知道皇上准备不利于刘将军的,所以谁都不会挑这时候上书给皇上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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